□ 陈勤伍

　　从我记事起，每年冬天母亲都会腌一大缸咸菜，最常腌的是萝卜条。选用才收获的红萝卜，洗干净切成条，放在勾兑好的调料缸里，再找一块大石头压住。密封一个月，捞出来控干水分，放在竹席上晒干就能吃。母亲腌的咸菜又脆又香，可以从冬天吃到夏天。寒冷的冬天，熬一锅米粥，就着母亲腌的咸菜，一家人吃得热火朝天。后来我住校了，每次回家母亲总会给我装上一大玻璃瓶咸菜，同学们也都带着咸菜，我和舍友们交换着吃，总觉得母亲腌得最好吃。

　　再后来我参加工作，由于离家远，很少再吃到母亲腌的咸菜。有一年冬天回老家，早上老爸问我吃什么，我想都没想就说，米粥就咸菜。早饭做好了，望着老爸特意腌制的咸菜，我食欲大增。谁知道尝了一小口，就皱起了眉头。我一下子回过神来，原来母亲已经不在了。老爸腌制咸菜的水平比母亲差远了，我根本吃不出那熟悉的滋味。

　　母亲有一个绝活——酿米酒。记得有一次，儿时的我放学回来，一闻到那馥郁的酒香，就迫不及待地扑向酒缸，掀起那草盖，把整个上半身都探进缸里，抓出一把酒酿就猛吞。味道真是好极了，一股甜丝丝、凉津津的快感直往我血管里奔流。不知不觉间，我的小肚皮就被撑得像一面小鼓。我头晕脑胀起来，歪歪倒倒地一头栽入稻草堆里睡着了。直到月亮出来了，母亲终于找到我。她一边揪住我的耳朵、打着我的屁股，一边嘴里不停地骂道：好吃大王，好吃大王，叫你偷吃酒，怎不把你醉死呢！

　　母亲在腊月酿米酒，一是为了家里过年之用；二是分送给左邻右舍，以还平日邻里人情；再是为做工的父亲晚归时喝碗米酒暖一暖疲乏的身体。母亲酿的米酒，是我一生记忆中最美的琼浆。

　　童年时的下雨天，特别喜欢看母亲与一些妇女在我们家一起纳鞋底。可能母亲的针线活比较好，常教那些妇女一些技巧。母亲与她们有说有笑，脸上满是骄傲和开心。我此时便可以在每个人的鞋篓子里翻来翻去，尽情地玩她们做鞋的针、顶箍子、剪刀、锥子、尖嘴钳和棉线、鞋带等。少年时，我开始懂得母亲做鞋的辛苦。我们弟兄姊妹四人，加上父母，每年只算一冬一春每人穿两双鞋，母亲一年就要做十二双鞋。那是怎样的工作量啊！每天白天，母亲要去生产队劳动，做鞋一般只在雨天和夜晚。做鞋最费时最辛苦的就是纳鞋底。那时的我专门数过，父亲一双鞋底的针数有四千二百针。最让人心痛的是每年冬天，母亲的手已裂口出血，每晚仍坚持纳鞋底。一想起母亲纳鞋底的情景，我的心就酸、泪就要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