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跃华
小时候,我特羡慕邮递员——骑着草绿色自行车,“滴呤呤”一路清脆,走村串户送报刊邮件,说停就停,要走就走,潇洒极了。
本家大哥从外地骑着自行车回来休假,我和自行车有了近距离的亲近。转动铮亮的龙头,揿着闪光的车铃,握握粗壮的车架,拍拍柔软的坐垫,我径直坐上后座,慢悠悠地踩着脚踏,越踩越快,后轮欢畅地飞转着。大哥善解人意,爽快地说,想骑就推出去学学吧。“真的?”我停住了踩踏问。“真的!”大哥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不像是说玩笑话。我大喜过望,“嚯”地从后座上下来,推起车就走。
我结婚时,“三转一响”很吃香,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录机是高配,结婚有这些体面。娘愁眉不展,在饭桌上絮絮叨叨,让一家人没了胃口。泰山大人体谅我,晓得我家底薄,说:“没有手表就算了,日头、树影子就是时间;没有缝纫机还有手,手就是缝纫机,照样能做针线;收录机又不能当饭吃,有没有也无所谓。至于自行车,一定要有。我女儿回娘家几十里路,有自行车来去方便。”丈母娘也随声附和。这可为难死了小婿,自行车凭票买,一百好几十块钱呢,黑市价三百多元。为了操办婚事,我们家已经东挪西借,借了不少债,再不好意思跟人张口了。即使有钱了,又到哪弄自行车票去?黑市价买不起啊!未婚妻不忍心叫我为难,跟她爸妈求情,二老就是不松口,说结婚是人生大事,要辆车不为多;在亲友们面前,面子上也好看些。在这节骨眼上,我一咬牙应承下来了。未婚妻狐疑地把我拉到一边,关切地说:“你是打肿脸充胖子,还是耍‘大仙’?”我狡黠地一笑。
结婚当日,我果然骑着簇崭新的自行车,载着新娘,在泰山大人等众亲友的见证下,娶回了媳妇。
自行车哪来的?实话跟你说吧,借的。有车就行,泰山大人没说不让借呀。草、米、钱、衣服鞋帽都可以借,何况自行车呢?
“回门”时,我们新婚夫妇是“11号汽车”——两条腿步行去的。一见我们没了自行车,亲友很诧异,说什么的都有。泰山大人脸上挂不住,挡住大门不让进,要我怎么接亲的,还怎么“回门”。丈母娘不忍心女儿女婿受窘,一个劲地打圆场,为我们小两口解了围。她安慰说:“没有就罢了。只要小两口好好干,还愁将来没有自行车吗?别说是自行车,轿车都会买得起。好日子在后头呢。”我暗暗下决心,争取有这么一天!
改革开放后,经济搞活,市场繁荣了,自行车进了平常百姓家,各种品牌、各种款式型号的自行车应有尽有,不再是凤凰、飞鸽、永久牌的三分天下,买车再也不要票了。我们添置的第一个大件头就是自行车。圆梦,也给丈母娘和老泰山一个惊喜、一个安慰。
我把自行车当宝贝、当命。车子一停,我把它放进车棚,一步一锁。回到家,我用柔软的布擦拭车子。过上几天,我给它补气、紧刹车、上润滑油、打蜡上光。车被碰擦,我心疼得要死。我备了一套自行车修理工具,保养维护亲力亲为。下雨天,道路泥泞,我把它扛在肩上走,宁可我被它“骑”,也舍不得它遭罪。
有了自行车,省劲省事多了。走亲戚,买饲料、化肥,拖农副产品,全仗着它。自行车还是我做生意赚钱的有功之臣,去他乡赶集、上县城进货、到邻县采购,钱变货、货变钱、钱生钱。满世界都有我的自行车印,我如同插上翅膀,风风火火忙得欢。
后来,社会经济欣欣向荣,百姓生活蒸蒸日上,自行车成了最为平常不过的交通工具。
社会的发展超乎人们的想象,电动自行车几乎在一夜之间风行起来。电动车又快又省劲,还漂亮气派。脚踏自行车虽好,但跟不上潮流了。孩子作主,给我买了辆电动自行车,逼着我骑;还把我的脚踏自行车锁了,钥匙藏了。我只好忍痛割爱,骑电动自行车代步,与时俱进。
不得不佩服丈母娘:有远见!现在果然连轿车都很普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