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翟荣明
近读陆佃《陶山集》,见铭文一篇,谨摘录如下:
夫人孙氏,盖淮之南贤女子,择对不嫁,至年二十五而归乔氏。嘉祐中,卜邻而处,在高邮玉女炼丹井少东数十步……皇考讳护,子曰执中、师中。执中,今为尚书吏部郎中;师中,郊社斋郎。吏部,笃厚君子也;郊社亦良士,乃予布衣时师友。实闻夫人之行旧矣,距今阅二纪,而夫人年八十有七……元祐二年正月某日,以寿安县太君卒于京师;二月某日,其孤泣血徒跣,扶其柩归葬于扬州;三月某日,遂祔其夫光禄寺丞讳某之墓……
这是陆佃元祐二年(1087)为高邮一孙氏夫人写的铭文。孙氏生于宋咸平四年(1001),天圣三年(1025)嫁乔护,元祐二年正月,在汴京去世。乔护与夫人有长子乔执中,时为尚书吏部郎中;次子乔师中,为郊社斋郎。乔护先亡,授光禄寺丞;夫人孙氏,封寿安县太君。陆佃称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听闻夫人的懿德高行。
大家不禁要问,你说的乔执中是哪里人?高邮乔执中之父明明叫乔竦,你说叫乔护,岂不谬哉!确实,乔竦之名见于史册的,最早有宋嘉熙三年(1239)的《方舆胜览》为证,其文曰:“乔竦,以乡先生教授乡里,莘老,其徒也。乔执中,以经术教授淮壖,与孙、秦齐名。”天顺五年(1461)的《大明一统志》及隆庆《高邮州志》都称:乔竦,字立之,高邮临泽镇人,以乡先生教授乡里,从之学者多以文章、德行名于世。乔先生誉满淮南数千里间,时人把高邮比作齐鲁。龙图阁学士孙觉也是乔先生的高足。乔先生去世后,赠朝奉大夫。乔执中,字希圣,先生之子。清康熙间陈梦雷主编的《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扬州府古迹考》亦载,乔竦墓在临泽镇。此外,还有临泽曾经存在过的“乔公祠”“天官坟”及口口相传的有关乔氏父子的故事为证。
然笔者所录之铭文实见于《陶山集》第十六卷,题为《孙氏夫人墓志铭》。据《宋史·乔执中传》、乾隆《高邮州志》,乔执中(1033—1095),宋英宗治平四年(1067)进士,元祐元年为吏部郎中,为人为官宽厚有仁心。陆佃铭文称,时执中任尚书吏部郎中,是笃厚君子,与《宋史》合。故《墓志铭》所云乔执中,即治平四年高邮进士乔执中无疑。
陆佃(1042—1102),字农师,号陶山,宋越州山阴人,熙宁三年(1070)进士,历仁英神哲徽五朝,为官刚直有守,著有《埤雅》《礼象》《春秋后传》《鹖冠子注》《陶山集》等共二百四十余卷。去世后,追封楚国公,他是陆游的祖父。
陆游《家世旧闻·卷上》载:“楚公未第时,游四方,留高邮最久,盖从孙莘老游。客于处士傅琼家。”陆游称其祖父盖从孙觉游,笔者以为恐不然。孙觉(1028—1090),皇祐元年(1049)二十二岁进士后,除熙宁七年至九年(1074—1076)年底守祖母丧在邮外,其余时间大抵都在汴京或各地为官,根本抽不出时间在邮讲学。且孙觉守制时,陆佃已进士为官。陆佃又自述道:当时淮南的学士大夫皆宗胡瑗之学,而自己却独疑之,在见到王安石的《淮南杂说》《洪范传》后,感觉与其心有戚戚焉,遂生扫临川先生之门的愿望,并不远千里,求师于王安石。而孙觉是师宗胡瑗的,故陆佃不可能投孙觉门下。陆游所谓“盖从孙莘老游”的“盖”,或为推测性判断,而非确指。
那么,陆佃在邮游学时,投在谁的门下?《陶山集·傅府君墓志》等文载:嘉祐、治平年间(1063—1064前后),陆佃在邮游学,时间较长,与乔执中之弟师中成为师友,与髙邮的傅常系同学,傅之父名傅琼,代理扬州助教,傅琼再娶夫人亦姓陆,两家或者还有亲戚关系。与陆游所说陆佃“客于处士傅琼家”合。
陆佃在高邮游学时,其老师当有傅琼,会不会还有孙护?目前可查的四库版和民国商务印书社两个版本《陶山集》,都载明乔执中之父名讳为乔护。“护”字繁体为“護”,与“竦”及其异体字“捒”等并非近形字,不当刊误。
若仅以陆佃与乔竦同时代人,且铭文早于其他文献资料,就是陆而非它,亦未免武断。毕竟,只有《陶山集》这一孤证。或以为系陆佃的笔误,则笔者又不敢苟同。有无可能是祝穆《方舆胜览》或州志的误载误传?抑或乔竦一人两名?且存此疑问,待大方之家徐考证之。
陆佃称乔竦为光禄寺丞,而《州志》称赠朝奉大夫,笔者以为朝奉大夫之赠当为光禄寺丞之后的新赠,两者并不矛盾。
陆佃的这篇铭文,让我们丰富了对乔竦身世的认识,我们得知乔竦夫人为孙氏,次子名师中。此外,嘉祐四年(1059)前后,乔家已从临泽迁至高邮城区,在玉女炼丹井东数十步,今南石桥附近。
甚而,我们可推定:乔竦,或称乔护,当生于公元1000年左右,卒于1086年前。若再大胆一些猜测,乔竦夫人孙氏或为孙觉的姑母、长姊之类的族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