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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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6月30日 星期二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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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桑叶
  □  卞荣中

  每年春天,妈妈都要领两三张纸的蚕回来养养。

  我们兄弟四人拦都拦不住地长大,只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不能把日子过得很像样子。那时候大哥住读在离家较远的一所高中,只在周六的晚上走一个多小时的路回到家里,领取下周所需的菜金或食物。我常常看见大哥星期天下午回学校时,总是拎走一瓶咸菜。二哥、三哥上高中以后,和爸爸一起住到了镇上,生活上的事自然由爸爸负责的多,这虽然让妈妈少操了许多心,但爸爸的工资有很大一部分也不能落到妈妈的口袋里。黏在妈妈身边的我,却经常不懂事地跟妈妈要这要那,这让她十分为难。记得有一年春节,妈妈跟我说,将陈年的一件衣服洗洗干净年初一穿上吧,我哭得就像妈妈要一刀宰了我似的。年三十的晚上,我睡在妈妈的身边,半夜醒来时,看见她在缝制一件新衣。第二天起床,妈妈将这件对襟扣的衣服穿在了我的身上。

  虽然家里没有桑地,也没有零星地栽种过蚕桑,但妈妈还是决定养蚕,用卖茧的钱贴补一些家用。

  看见蚕籽从网状的器物里被妈妈领回家,我只是觉得好玩。我当然意识不到,这些蚕进了我家以后,其命运正在被我妈妈担心着:它们没有固定的食物来源。这个问题不解决,蚕就不能变成钱。这不是妈妈所期望的。

  幼蚕时,家里一如既往,并没有太大的动静。只有妈妈,常常是早晨挎着一只竹篮出门,快到做午饭的时候,带着半篮或一篮的桑叶,和从自己家的菜地里摘回的蔬菜,步履轻松地回家来。我们知道庄上的四周是有几棵野生的桑树,有几棵已经长大成需要攀爬上去才能摘到黑红的果实呢。有一次,二大妈妈看见我大哥,神情郑重地对他说:“大美子,你不能让你妈妈爬到树上去摘桑啦,四十多岁的人啦,万一跌下来怎么得了!”大哥听了也觉得害怕,便很认真地跟妈妈说,不准爬树了,并把采桑的任务主要交给了二哥。二哥那时候十四五岁,做这样的事不费劲。

  妈妈将采回来的桑叶用刀切碎,小心而均匀地撒在已经移居到簸箕里的幼蚕群里,那些可爱的蚂蚁大小的家伙立刻动起嘴来。我看不见它们在怎么吃,但看见被切碎的桑叶像是被橡皮擦拭似的一点点少去。

  每次采摘的桑叶可以让幼蚕们吃上一两天——只能一两天,不能再多了,再多桑叶就不新鲜,幼蚕不喜欢吃,吃了也不利它们的成长。对于妈妈来说,每一只幼蚕都是一份希望。

  蚕们在渐渐地长大,一只簸箕变成了两只、三只、四只……被架在北边房子的堂屋里。蚕们竹节状的身体已清晰可见,且越来越明显,每天要吃的桑叶也越来越多。我并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想的——那时候我不过十来岁,妈妈一定不会指望我能做些什么,何况我已经承担了一些薅猪草、拾狗粪的事情——或许妈妈的心里早已经有了计划。有几次,夜很深了,我乏乏的快要睡觉时,发现二哥、三哥悄悄地拿了几只蛇皮口袋出门了。第二天早晨,当我惺忪着睡眼去看蚕们又长大了多少时,我看见了堂屋的角落里几袋带着露水的桑叶。我好奇地问过二哥,二哥先是把我一呲:“不关你事!”二哥从来不说谎的,我又叮着问。二哥先是严肃地关照我:“不准说出去!”而后声音很低、口气很神秘地说:“福兴那边偷的。”

  福兴是我们的邻队,因为那边的人养蚕养得早,也养得多,早几年就把一些不适合种粮食的边角地种上了桑树。妈妈想到养蚕,很有可能就是受了那边人的影响。虽然二哥关照得很严肃,可我那个年龄是不可能凡事都信守承诺的,一转身,二哥的严肃便成了太阳下的露水。我在庄上也偷过西瓜、山芋,偷薅大田里的青草被人家撵得掉到了河里……我是可以偷的,妈妈却不让我去,这让我心里很不服气。我理直气壮地向妈妈“请战”:“我也要去采桑叶!”

  妈妈知道我晓得了真相,却出乎意料地冷静:“你不能去,人家有看桑的,被人家逮住了要挨揍的。”“他们逮不住我!”我十分自信。“有你两个哥哥就够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危险。”妈妈依然很冷静。“我给他们放哨。”我坚持。妈妈的声音提高了一点:“你不能做这些事!”“你是不想让卖蚕的钱给我用!”我突然间冒出的这句话一定让妈妈吃了一惊。稍顿一会,妈妈说:“不准采桑头,只采叶子。不准说话,眼睛看树,耳朵听音,有人来就跑。听你二哥的话,不准犯犟。”

  福兴那边的桑树林离我家并不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的样子。有几次出门走亲戚,大白天我们也见过,很大,但不成方。靠近我家的这一头很宽,但地势有高低,而且这边的桑树是先栽的,树虽不高,开春以后,枝条拉得很长,叶子也很水嫩茂盛,我们兄弟三人钻进去,不要弯腰,外边的人也很难发现。

  我们不喜欢月亮,盼望每天都是黑黢黢的夜。很黑的夜,有点凉,而我却多少有些兴奋,也有些担心。二哥、三哥大不了我几岁,从他们的神情来看,行动也是十分小心的,采摘桑叶的声音轻如风吹。有几次桑枝戳痛了我的身体,我只能撮起嘴巴紧闭眼睛“丝丝”几下,喉咙里却不敢有声响出来。来来去去,我们不敢走大路,怕被人发现。农村的田间小路有时候不叫路,叫田埂,除了能让人踩脚,并没有太多路的特征。我在路上摔过几个跟头,都不算重,只有一次回家时,犯困了,摔进了桑田边上的河沟里。一只河蚌的壳划破了我的手,很疼,但我肯定不敢叫,甚至不敢哼哼。好在装桑叶的蛇皮袋被扎了口,随我下了河,也随我上了堤,一点损失都没有。那天,二哥、三哥走在我后面,听声音晓得我出事了,也不敢吭一声,就站在河堤上,从黑暗里搜索我的动静。我从河底下爬到堤上来后,二哥先看见了我的影子,一把抓住我,轻声问:“桑叶呢?”“被我拖上来了。”我当然晓得,蚕等着吃桑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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