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里下河地区的大水，有人说超过1931年高邮大洪水。连下几天几夜，一天晚上约9时左右，我准备睡觉，大庄上忽然传来急促的铜锣声，敲锣人边敲边疾呼：“西闸门倒了！西闸门倒了！”石破惊天。这是一个有着几千亩农田、连着几个村子的大圩口啊，万一沉了……来不及多想，我和妻子拿着锹往西圩跑。一路上，只见乡亲们有的拿锹，有的扛门板，凡能阻挡洪水进犯的东西都带上了。去了才知道，哪里还有老闸门的影子呀！借助手电和火把的光看到，落差差不多近两米高的三阳河水，正像一头凶猛的狮子，无情地撕裂着防洪圩堆，决口瞬间加宽。洪水冲进内河，左冲右突，咆哮声令人惊心动魄。大锹、门板之类根本没用，拿什么堵洪水？不知是谁，跳上停在三阳河边的挂桨船，发动船上柴油机，让船向激流冲去。大船立马被洪水吞噬了。

　　在强大的洪魔面前，一圩的人都懵了。

　　人们又惊慌地往家赶。

　　我家住在庄台上。庄台地势比老庄基低得多了。我们回家后，在堂屋里用板凳和门板搭阁子，将锅屋里的稻子搬运到阁子上，以防锅屋进水。一夜未眠，不断听到外面大呼小叫声，鸡犬不宁。天亮开门，依然下着大雨。巷子进水了，地势低的屋子进水了，放眼望去，分不清农田、道路、河流，到处是一片白茫茫的水世界，草垛就是一个个小岛。

　　圩口沉了，还要将它“浮”起来。倒闸破圩正是放暑假的时候，我和乡亲们一起挑泥堵撕裂的圩口。水继续往圩内倒灌，虽然不再气势凶猛。老天依然在一个劲地下，哪有高地可以取土呢，把土窑的泥土都运去了。犹如精卫填海，投进去的一点泥土都打水漂了。

　　庄台上的房屋都进水了，庄台上的人被船送到高高的老庄基人家去了。我也安排父母住进老庄基上的本家，我和妻子仍然住在自己的家里，因为我家大屋内地势高些，高过水位两三寸呢，只有锅屋进了水，齐小肚子深。

　　一排排房屋静默在水中，我在家中，犹如身处孤岛，时常听到“轰”的一声，想必有人家的院墙又少了一爿。夜里睡觉胆战心惊，听到别处闷闷的轰隆声，担心自家房屋随时会倒塌下来。还好，只是屋内的地面下沉得凹凸不平。一日放晴，难得的雨后复斜阳，我的心情也好，卷着裤子，在院子里跋涉，胜似闲庭信步。想不到，竟然看到一条黑鱼游进锅屋。我来了兴致，三两步赶过去，关了门，黑鱼成了瓮中之鳖。看到鱼在惊慌地游来游去，我像渔人张网似的，用塑料篮子对准了它，三捞两捞，逮住了。鱼在篮子里跳，不算大，半斤左右的样子。在那个不寻常的日子，确实是难得的美食啊！

　　一晃快三十年了，水渍似乎还刻在院墙上，警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