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名叫“周卫芳”,家人朋友叫我“小芳”。我一直觉得我的名字挺土的,土得掉渣。在农村,叫“小芳”的多了去,这名字忒普通了,没半点特色。不过,这名字跟我人挺般配的,无论长相,还是性格。
虽然喝过几滴洋墨水,在“番邦”也住了几年,我仍旧洋不起来。有次回高邮,同学来了一句,“周卫芳去到哪儿都一样,没变。”换句话说,“土包子一个,洋不起来。”
我的相貌还算周正,但跟漂亮沾不上边。我的性格嘛,说得好听一点,朴实,善良;说得不好听,人太“整”,做事不会转弯,不善钻营,所以与富贵无缘。在家乡做培训,六年级的一个学生,有一次老气横秋地跟我说:“周老师,你赚不到钱,你太清高,都不好意思跟家长要学费。”的确,我不好意思跟人提钱,自己也常在钱银上吃亏。三年英语培训,我没赚到钱,赚了一点名声。来港近一年,仍有家长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辅导他们孩子英语。
我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既不会说话,又不会拉关系。我深知自己的软肋,于是出逃,先香港,后伦敦。香港虽是中国人的地方,但百年英国统治,受西方文化影响,套路没那么多。后来,我索性躲到英国去了。老外直肠直肚,不会转弯,我在那儿如鱼得水,学习,工作,做义工,旅行,皆不误,兴奋到差点忘了老周巷。也许太得意了,惹老天爷嫉妒,2010年英国大选,保守党上台,修改移民法,在2012年底让我打道回府,呆了八年的伦敦城,我也只能挥泪拜拜了,虽然我是那么不情愿。
伦敦城再美,也不属于我。这些伤心事就不提了,还是言归正传,谈谈我的名字吧。
我老爸老妈从来没跟我说道过名字的由来。“卫”字嘛,我也猜出七七八八。我生在文化大革命末期,在那个火红的年代,为了表示对祖国的热爱、伟大领袖的敬重,很多家庭孩子的名字都用“卫”字排行。“芳”这个字是怎么来的呢?街上打烧饼的老板娘告诉我,因为上有两哥一姐,她就随口一说,四个成方,方方正正,于是父母顺着她的话叫我“小芳”,只不过在“方”字上加个草字头而已。唉呀,我的老爸老妈,你们也太不把我当一回事了,让外人随便给我起个名字,我委屈呀。
在英国呆了几年,洋人叫中国名字拗口,为图方便,给自己胡诌个英文名。本身这个英文名是给女儿的,她姓郭,我叫她“Grace”。哪知母亲说道:“什么,郭来屎,太难听,不许这么叫。”既然不让我给女儿用,我就拿来自己用,也不错。
我乃土生土长的周巷人,虽留过洋,并没有数典忘祖,还是挺爱国的。我的香港身份证、护照都没加英文名,很多港人都喜欢加上去,在香港习惯称呼英文名,我还是坚决地抵制被西化。殊不知,我个人力量薄弱,在身份证及护照上,我名字的汉语拼音不伦不类,不中不西。“周”在身份证上用广东话发音“chau”,这还能接受,毕竟没跳出国门,但“卫芳”则变成“wai fong”,“ai”“ong”皆是英语发音,从这两个发音可见英帝国对香港的文化渗透。
我们那一带叫“扣子”的特别多。我大哥、二哥小名叫“大扣子”“小扣子”,庄子还有“米扣子”“蛇扣子”“羊扣子”。我猜想男孩子太调皮,父母想把他们扣在家里,不让出去作怪闯祸。我二哥虽有这个小名,却抑制不了他调皮捣蛋的个性,捅的娄子不少。还有一位博士老乡,他母亲不但未能把他扣在身边,他竟逍遥到欧洲去了。不过,顶着这个乡土特色的名字在国际机构里混,也算是推广家乡文化了。
那时的乡下人穷怕了,起名字喜欢加个“金”、搭个“银”、配个“富”,如,金宝、金扣,广银、传银,广富、玉富。我老爸叫“周金城”,名字挺富贵的。跟庄上其他人比,他算是有点小钱的,让我吃饱穿暖并供我读书,小时候的我还是挺幸福的。在香港真有“金城银行”,每次看见其招牌,我傻傻地想,如果那银行真是我老爸的,那我就成了富二代,就无需出去教英语讨生活了。6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