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被历史标记的门,可以连通前世与今生。龙虬庄遗址就是这样一扇门———她从新石器时代刀耕火种岁月的部落聚居地,到今天成为博物馆里聚光灯下的珍贵遗存,从来没有失却作为一个村庄的温度。先民的血脉在江淮间流淌,肤色不变的龙虬人存续着一个村庄的前世今生。
骨器。陶片。农具。屋舍。墓葬。历史的碎片被恒温地保存在数千年之后的展柜里,在现代技术的灯光里仍能捕捉到先民生活的温度。在这个现在被叫做“遗址”的村庄里,我最感到亲切的是一粒稻米。一粒虽然已经碳化的稻米,被印刷在展版上,是她哺育了村庄,让龙虬人从七千年前一路走来,在江淮间的平原上延绵不绝。
在解说者的言辞里,稻米从野生到人工栽培就一句话的解释。在我则似乎看到这样的场景:先民们在湿地发现了这些植物,它们的颗粒虽不甚饱满,但先民们细心地收集了这些金黄的种子。来年春天,这些种子又被播撒在湿地里。你别看这些干瘪的种子看似已了无生气,在里下河丰腴的泥土里、热烈的阳光下这些种子拼命地生长。稻子在秋天被收割,它们被收藏在瓦罐里。它们又和村庄一起被收藏在历史的深处,不再呼吸却也不曾消失,成为一个等待后人解读的秘密。
解密一个村庄需要诗情和缘分。
雨天。一个人。一个村庄。这些不是诗人的意象,张正祥却用他诗人的情怀、考古的仪式解读了一个村庄,他把这个村庄从7000年前带到后人的目光里。让我们看看关于这座才挖掘了十分之一的村庄:占地面积43000平方米,有新石器时代的居住遗址4处,灰坑34个,墓葬402座,工艺精美的陶器、玉石器、骨角器等各类文化遗物2000余件。尤其令人瞩目的是发现了4000多粒7000-5000年之间的碳化稻米。1993年,龙虬庄遗址的发现被评为“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1995年被列为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2001年6月被国务院批准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1年被评为“江苏省大遗址”。
龙虬庄遗址里出土了屋舍,正是这些屋舍让先民的部落固守在土地上。我曾经在看完那些枯燥的考古报告后,在夜色里想象先民们这样造屋:
初冬。暖阳。正午。巫师拍打兽骨。原始的村落里一片神圣庄严的气氛。族长亲自将一条狗埋在房基下作为奠基,然后念起咒语:
“东西起云,众神攘之。
南北起云,宅神避之。
朱雀飞动,众神安之。
贵登向阳,无有病禳。”
咒语大意是:起云为下雨,于建房不利,请众神、宅神排除、推避,保佑新宅建成,直到招来飞凤,以图人们住进向阳宝地,族人健康,生活美满。咒语连读三遍,每读一遍完毕,洒土于房基四周。尔后,为房屋打下立柱,这是屋舍的力量支撑,也是生活安居乐业的支柱。这些乔木树干的立柱直接打入地基或者先挖坑,在坑底垫碎陶片或烧土块后立柱,用土填实夯紧。所造的房屋多为方形或长方形,并有单开间和多开间之别。房屋的墙体下部为硬土墙,上部用植物茎秆纵向编排再抹上草拌泥,烧烤成烧土墙。屋内的住面上或者铺垫细粉沙,或者铺上碎蚌壳。
房屋建好了,龙虬人就有了聚居的现实依靠,这个先民的部族便在不断聚拢扩大的村里稳定地生活下来。
现在的龙虬庄遗址四面环水,自古形成的小河将遗址环抱其中,当地已将原居住在遗址上的农户全部搬迁至新庄台。新庄台———我在参观指南的文字中看到这个字眼的时候,感到一种特别的亲切和温暖。我知道产生这种情愫的缘由———我自己也曾是这个村庄的一个顽皮的孩子,龙虬庄几千年后烟火延续的村庄,是我的衣胞之地。
遍地开放的油菜花可以作证,我曾在多少个春天里像一只蜜蜂一样穿行其间,乐此不疲。当年贫瘠的土地不再,楼房林立的村庄微笑地在春天里等待一个孩子的归来。我的村庄,我的父老不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传统农民,他们是住在新农村里的新农民。
同行的人说,常在你的文字里看到村庄里的这条河流:三荡河。是的,这条河流灌溉了村庄,也福泽了村民,更让我的记忆变得美丽。今天她仍然生机勃勃地流淌在日子里,把一个辛苦了多少辈子的村庄变成了一个颇为洋气和自豪的名字——龙虬万亩罗氏沼虾高效产业园。这绝不是乡民的浮夸,你看看这一组振奋人心的数字,便会心悦诚服:2012年全镇罗氏沼虾养殖2.66万亩,并建成了以三荡河为核心的万亩罗氏沼虾高效产业园,园内罗氏沼虾养殖面积1.1万亩,平均纯收入达2560元,总收入6800万元,加上为虾业经济服务的链式收入6500万元,全年罗氏沼虾产业纯收入达1.33亿元,来自虾业的收入占农民人均纯收入的40%左右,“龙虬庄”牌罗氏沼虾成为驰名省内外的知名品牌。
从一个原始的村落,尘封为泥土下的遗址,到二十年前被发掘的文物,再成为一个知名品牌———“龙虬庄”这个村庄的名字像一棵坚强的巴根草,在里下河平原上演绎了她的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