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旭东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每到小雪前后,便是腌“大菜”的时节了。腌制大棵咸菜,是我们家入冬后的一件大事。从县城菜园买回大青菜,不可以即洗即腌。先要挂在绳子上,或摊铺在地上,晒一两个太阳。待菜叶蔫了,菜梗绵软了,削掉根部,掰掉外面的黄叶片,再开始清洗,否则大菜的菜梗容易折断。大菜洗好、晾干后,就可以腌制了。
腌大菜是个技术活。这活儿,我们家都是母亲亲自做,我们在边上配合。晚饭后,点亮煤油罩子灯,我们在每棵菜的根部多灌一些盐粒,递给母亲。母亲在缸的底部撒一层大籽盐,铺一层菜;然后,再撒一层盐,铺一层菜。如此循环,一层一层地腌制、叠放、压实后,母亲再用几块石头压在大菜的上面。每隔两三天,母亲还要将缸里大菜的位置上下翻转,使每一棵菜都能均匀地入卤入味。过了大约十天时间,咸菜完全浸泡在卤子里了。再过几天,便可以食用。
严冬腊月,天寒地冻,大棵咸菜就成了我们家的主打食材。儿时的早晨,当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棂照射在房间的墙壁,我和小弟醒了,便大声叫唤:妈妈!我们饿啦!不一会,母亲便将两碗稠糊糊的大米粥、半茶盅切得细碎的大棵咸菜,端到我们的床头。香糯的米粥、脆嫩的咸菜、初照的暖阳、浓浓的母爱,那些影像和感受,我终生难忘。晚间,油灯挂在中柱上,在粥碗里折射出红红的光亮。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四周,吃着大米粥,就着慈姑片烧大棵咸菜。我们小兄弟俩吃得有滋有味,头上冒着热气,满脸流着汗。父亲不时询问我们姐弟的学习情况,母亲和父亲交流着今年的收成、分配单价,以及我们家余粮钱的预估数额。两个姐姐抢着收拾碗筷,适时提出买过年新衣服的要求。温暖的堂屋里,氤氲着慈姑咸菜的香味,还有家的温馨气息。
在我们家,经过母亲的烹制,大棵咸菜有多种吃法。中午,母亲将大棵咸菜切碎,放在饭锅里蒸熟,浇少许香油,撒一撮蒜花,我们吃得美味香甜,食欲大增。冬日里,母亲为罱泥船撑艄的那天,总会带些小鱼小虾小蟹回家,用这些煮大棵咸菜,那真是满屋生香。春节或过大冬、过小年,母亲将咸菜梗切成小段,用开水烫一烫,去掉咸味,与咸肉片或鲜肉片炒着吃,是一道上好的菜肴。大雪封门的日子,母亲常用大棵咸菜与慈姑、豆腐烧汤,味道鲜美。有时,母亲还在咸菜慈姑汤里再放进几片咸肉,那真就是美餐。
吃着大棵咸菜,我从幼年、童年、少年一路长大,成了青年。婚后,我和妻子学着腌大菜,可怎么也腌不出、烧不出当年母亲的味道。如今太多的美食摆上了我们的餐桌,但怎么也占据不了大棵咸菜留在我心底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