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戴顺星
老屋后有块梯形田地,西宽东窄,宽处有五十米,窄处不足几米。秋季,棉花炸裂吐絮,似花非花,墨绿的棉花地里,泛出些耀眼的洁白,像下了雪一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块地改栽油菜了。
母亲弯着腰半蹲在平整的菜地上,一只手拿着油菜苗,一只手拿着小铁铲子,挖开一个小坑,放进菜苗,再用手壅上泥土,油菜苗便直挺挺地站立。母亲会不时地给油菜苗锄草、施肥,她说,施肥就是给油菜苗盖被子,既营养又保暖。我问母亲什么时候能吃上油菜汤,她说,油菜不是吃的,是用来榨油的。冬天过去了,油菜“嗖嗖”地往上窜,长得比我还高。
秦少游有词云:“小园几许,有桃花红,杏花白,菜花黄。”阳春三月,油菜花开。农人不大留意它们,点燃一支烟,眯着眼看着菜花,又去忙农活。油菜花自顾自地开着,很快变成一大片,金光耀眼。春风吹拂,泛起层层波浪,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它们仿佛只是为了油菜籽,才开出这么多的花。
我们在油菜花丛中穿梭、捉迷藏,黄头花脸,全身镶满黄金,嫣然变成彩人。香子发髻上插着一支油菜花,蹲在河边照镜子,我说香子像新娘子。一只惊慌失措的黄鼠狼,趟过小河,飞快地钻进屋后的草垛。最忙碌的要算小蜜蜂。“小蜜蜂,嗡嗡嗡,飞到西,飞到东。”蜜蜂在菜花里打滚,屁股滚得粉嘟嘟的。放蜂人把家安在小学操场边,说蜜蜂是他家放的。“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晴天的中午,蝴蝶最多,翩翩起舞。最多的是一种菜粉蝶,白色或淡淡的黄色翅膀上有一两个黑斑,前翅顶角为黑色,后翅边缘有显眼的黄色纹。
我折了些油菜花、红的桃花、白的杏花,用勾被线扎成一束,清水养在父亲“劳动光荣”白瓷茶缸中,放在老柜上。我扎花时,香子在旁边看着我,她头上还戴着那枝油菜花。来我家的人看到,惊奇地叫了一声,这不是油菜花吗!母亲看到,嗔怪地说糟蹋了油菜籽。
油菜花凋谢了,油菜秸秆又粗又硬,油菜叶上有白斑,像打了蜡。油菜枝枝丫丫,旁逸斜出,挂满了青青的油菜籽。端午节后,母亲在地里铺了一块塑料布,小心翼翼收割油菜籽。母亲把收获的菜籽送到南门油厂,兑换成菜籽油和菜籽饼。菜籽饼可以做有机肥料,也可以用来喂养耕牛。我们吃了一年香喷喷的菜籽油。冬天,油菜秸秆照亮了灶膛,蒸出了甜滋滋的年糕。
我曾惊叹于婺源油菜花的古朴、兴化垛田油菜花的壮观,但我还是常常想起家乡那块地里的油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