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俞永军

　　不知不觉之间，离开故乡已三十余年，我经常念叨的还是家门口的那棵枣树。

　　我不知道这棵枣树是什么时候栽下的，谁栽的，只知道枣子成熟了，我可以摘，红兵可以摘，红兵的两个弟弟卫兵、国兵也可以摘。倘若看见其他小屁孩在树下徘徊，婆婆就会抄起扫把举过头顶，吓得那些小屁孩撒腿就跑，再也不敢打枣子。

　　这是一棵极为普通的枣树，每当春天来临，长条形的叶片和黄绿色的小花，给这静谧、萧索的院落平添几分生机。听姐姐说，那一年，当枝条缀满绿莹莹的嫩芽之时，我呱呱坠地。

　　小时候，婆婆陪伴我的时日最多，她待我就像是她的亲孙子红兵、卫兵和国兵。只要我溜进婆婆的家里，婆婆就会抱起我，高兴得合不拢嘴，拿出零食一个劲地塞给我。这些零食中，最多的就是枣子。颗颗枣儿，如指甲盖般大小，厚实饱满，嚼在嘴里甜津津的。

　　庄台上我这般年纪的小屁孩不算少，可经常在一起玩的还是红兵、卫兵和国兵。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身体不太好，瘦得像根火柴，随便擦一下就会灰飞烟灭。母亲很是着急，四处寻访名医，然收效甚微。看到伙伴们三五成群，背着书包，蹦蹦跳跳，高高兴兴地上学，我独自一人躲在枣树下偷偷哭泣。红兵走上前，递给我一根竹篙，后面跟着卫兵和国兵，每人手里拿着一个大箩筐。我和红兵手持竹篙，仰起脑袋使劲拍打树枝，枣儿簌簌直落，犹如冰雹，砸在我们身上。我们可顾不上这些疼痛，笑着捡着，捡着吃着，吃着唱着，声音弥散院落内外。

　　母亲笑脸盈盈，赶紧招呼我们去洗手，我知道，该到了红兵、卫兵和国兵上学的时候。看见他们消失在庄台路口，我的眼泪又簌簌地往下流，落在手心，浸湿枣子。“来，乖孩子，跟婆婆走！”我抓住婆婆的手，顿时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贯通全身，不由自主地跟在婆婆身后。我们来到院落，望着这棵苍翠挺拔的枣树，望着叶片掩映中的枣子，我不知道婆婆究竟要干些什么。

　　“我发现这棵枣树的时候，它最矮小，最不受待见。如今，它早已超过旁边的桃树、梨树、橘子树、苹果树，长得最高大、最茂盛。现在，我在树上绑了一圈棉布，你可以来捣捣拳头、捶捶手臂，练练膀劲。”顺着婆婆手指的方向，我发现一块棉布，缠住枣树粗壮的枝干，严严实实。

　　而后，红兵、卫兵、国兵上学的时候，我就在枣树下蹲马步，练拳击。渐渐地，我的身体强壮了不少，病也好了很多，更为重要的是，我可以背起书包和红兵、卫兵、国兵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了。犹记开学的第一天，我来到院落，死死抱住那棵枣树摇晃个不停，迟迟不肯松手，枣树落下片片叶儿、颗颗枣子。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婆婆的良苦用心。

　　后来我到外地求学，继而工作，从乡镇到县城，从县城到省城，如同一只迁徙的孤雁，不知疲倦。尽管我在不停地飞呀飞，但故乡那棵枣树已在我心中，如同红兵、卫兵、国兵一样，是最亲近、最知心的好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