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爱芳
出了办公室门,天已经擦黑,20米开外雾气氤氲。我缩了缩脖子,“天寒脖子短”,果不其然啊。今天是小寒节气,早上飘了一阵雪,虽然雪没在路面上堆积起来,气温却是实实在在地应和了“霜前冷雪后寒”的俗语。
“卖桂花蜜糖藕了——”叫卖的声音带着拖腔,像唱歌一样。声音从学校左边的巷子里拐弯送到我的耳边。我的眼前立即浮现出桂花蜜糖藕刚出锅时热气腾腾的模样,这么一想,身上也连锁反应似地涌起一股暖流。我将车龙头一转,拐进了巷子。装着糖藕保温桶的三轮车停在路灯下面,卖糖藕的是一位老爷爷,不高的个头,很瘦,穿着一件灰蓝色的羽绒服,裤脚是螺纹口的,脚穿运动鞋,我仔细一看还是“鸿星尔克”的,鞋子已经半旧,估计是孙子淘汰下来的。他正在为前一位顾客舀桂花蜜糖藕汁。
“姑娘,买藕吗?”老爷爷问我。此刻的我全副武装,口罩,头盔,围巾,整张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老爷爷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叫我姑娘,其实我早已过了姑娘的年纪,成了一位大妈,但是女人都喜欢被人往年轻了叫。“来两段。”我开心地说。老爷爷熟练地用夹子夹起两段藕放在袋子里,在秤上称好后,拿刀一段一段地将藕切成一块块细段,然后从保温桶里舀了两大勺蜜糖藕汁。“26块。”老爷爷的声音爽朗,脸上的皱纹荡漾着快乐。我拿出手机准备扫码,却发现没有二维码。“二维码呢?”我问。“我哪里会用什么二维码哎。”老爷爷乐呵呵地回答。“可以要你的子女帮你打印好微信和支付宝的二维码,挂在这里就行了啊。现在人买东西都扫码,很少带现金了,我身上一分钱现金也没有。”东西已经称好了,可是无法扫码,我也没有现金,周围也没有别人,我显得有些犯难。“没有事,你先拿走,明天或后天,或者什么时候看到我,再给我。”老爷爷拎起袋子往我手上递。“那你明天还在这儿吗?”我接过袋子追问。“在呢,我天天傍晚时在街上转着卖。没关系,你先拿走。”老爷爷骑上三轮车,叫卖声又在巷子上空飘荡起来,“卖桂花蜜糖藕唻——”
我也往家骑着,桂花蜜糖藕还没有吃到嘴,但全身流淌着温暖,因为这信任。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拿五十元现金放进包里,然后才开始享受桂花蜜糖藕的美味。一边享受美味,一边跟家里人分享我刚才的经历,感动着老爷爷对我的信任。
第二天一整天我都在记挂着这件事,晚上一下班我就拐到昨天的巷子里。巷子里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有的散步,有的拎着东西往家赶,因为冷,人们的脚步都有些快。我在昨天买藕的地方等了一会,最终也没有看见老爷爷,也没有听到那带着拖腔的叫卖声。我有些失落也有些不安,无奈地回家。第三天上班,不安伴随在我的工作之中,我不时停下工作想到这事,不时盯着包看上几眼。包里有现金,我想尽快还给卖藕的老爷爷。我的不安是因为怕辜负老爷爷对我的信任。好不容易等到下班,我急急忙忙骑车往小巷赶去。然而,行人稀朗的巷子里仍然没有卖藕老爷爷的身影。
第四天晚上,我终于在巷子里碰到了卖藕老人。“啊呀,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三天。”我惊喜中带着嗔怪。老爷爷憨厚地一笑:“没事哎,着什么急,就二十几块钱。”“啊呀,你体会不到我的心情,欠着你钱,我多难受啊,万一我忘了呢,你是小本生意……”“人与人之间这点信任没有嘛。”老爷爷头也没抬,从钱箱里找钱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