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侍广法

　　立冬过后，勤劳的庄户人收拾好大田的农事，会利用难得的冬闲，在田头拾边地、大路旁边、庭院旮旯、家前屋后、河坎沟渠边到处栽种蚕豆。

　　我们那里把栽种蚕豆叫“点蚕豆”，一人也行，两人也可以，正常是丈夫一人，因此时妻子在家要忙全家人过冬的衣被。丈夫扛一把大锹，拎一只装着蚕豆种的布袋，腰中系着一条围裙，围裙上缝着一只小布兜，要点的蚕豆种就放在小布兜里面，打一个锹口，就从小布兜里面掏三四粒蚕豆种，丢进锹口中，然后用脚把锹口踏抿起来，细心的人还从家里带来稻草灰，在锹口处撒上一把稻草灰，防冻防虫，最后再浇足水，以后再不用管理，靠天收。

　　其实种田人从未把蚕豆作为主要菜蔬对待，仅仅当作菜蔬的一个补充，从未整田整片大面积栽种。

　　许多菜蔬时节性很强，蚕豆就是其中之一，谷雨后就上市了。

　　刚上市的蚕豆正常是带壳卖的，因相当娇嫩，不能剥壳卖，剥出来的蚕豆米，只要经风一吹，一会儿就又老又黑，口味变差了。常听老人说：韭菜吃的头跟尾，蚕豆吃的早和晚——是说蚕豆从上市到下市仅几天时间。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蚕豆是老天赐给乡下孩子的大礼，是他们最爱的零食。每年鲜蚕豆上市，母亲把刚剥下来的蚕豆米用钩被线串上，洗净与米一同蒸煮，盛饭时把蚕豆拎出来，放在盆里冷却，然后按穿串颗粒的多少分给我们弟兄几个。

　　嫩蚕豆有嫩的吃法，老蚕豆也有老的吃法。芒种前，将脱梗后的老蚕豆放在太阳下晒干水分，用布袋收藏好，以后想吃就从袋中抓上两把，或煮烂蚕豆，或炒了干吃。母亲常常将蚕豆炒好后放水煮烂当晚饭菜，她炒好后总要盛上一小碗干蚕豆放在灶台旁边，作为我们的零食。炒好后的蚕豆，滴些菜油，放上盐，加水煮烂，起至盘中，拍入几粒蒜头，一股清香直冲鼻腔，搅动口中的味蕾。炎炎夏日，在徐徐清凉的晚风中，一盘蚕豆，再配上一只自家腌制的咸鸭蛋，啜溜着凉透心的大米粥，那叫神仙过的日子，一天的劳累，早已烟消云散。

　　吃了母亲留给的蚕豆，总觉不过瘾，常趁大人们下田干农活，在上学前，偷偷炕蚕豆。抓一把生蚕豆，缩在灶台后，用火杈夹着蚕豆，伸进灶膛，就着中午煮饭的余火，炕蚕豆吃。有一年太贪吃了，把来年的蚕豆种都吃了，父亲气得将火杈改成独头火钳。

　　冬天放寒假，雨雪天，无法出去玩，兄妹几个只好猫在家里，一边轮流讲故事，一边在火盆中炕蚕豆。表面上一个在讲，其他人聚精会神在听，实则都在听火盆里的蚕豆那“啪”的一声。妹妹总是先跳起来，“蚕豆炸了，蚕豆炸了！”我赶紧把熟蚕豆从火盆中搛出，依次分享。在一旁做针线活的母亲，抬起头说，“这帮小馋猫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