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鹤军

　　儿时家里张贴的年画，有一幅《钗头凤》，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沈园，知道了一堵围墙、两阕清词，知道了诗人陆游和表妹唐婉之间缠绵悱恻的恋情、哀婉凄凉的婚姻。

　　从鲁迅故里的码头乘坐乌篷船，船橹轻摇，水声汩汩，扁舟咿呀，穿桥过洞，片刻间就到了沈园的停泊码头，两个景点的距离很近。

　　沈园是绍兴保存至今的唯一宋式园林，包括古迹区、东苑和南苑三处相对独立、各具特色的园林。园内花木扶疏、绿意葱茏，亭台楼阁、错落有序。游客来到沈园，一定流连在刻着陆游和唐婉词句的碑墙，沈园的一道经典风景。徜徉于沈园的断垣墙壁前，青瓦灰墙已被无情岁月淡褪了痕迹，斑斑驳驳的墙垣上题写了两阕《钗头凤》，留下了无尽的黯淡与岁月的沧桑。听着导游小姐声情并茂的解说和朗诵，我竟泪水潸然，不忍再看断墙上相守相望、相依相偎的两首《钗头凤》。

　　陆游的《钗头凤》哀婉缠绵句句血泪，“红酥手，黄藤酒，满园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其时，一个另娶，一个再嫁，两人都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只是在一次春游中不期而遇于沈园。陆游往事重忆，百感交集，饱蘸浓墨，一吐胸臆，在沈园的这堵粉壁上写下了肝肠寸断的《钗头凤》。一年后，唐婉重游沈园，看到《钗头凤》，肝胆俱裂、痛苦至极，依调和词一首：“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千秋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妆欢。瞒，瞒，瞒！”此后，唐婉心潮难平，不久抑郁而亡，含恨离开人世。世事人情如纸薄，纵然多情能如何。

　　孤鹤轩是沈园建筑与景观布局的中心。我的名字里有个“鹤”字，走近孤鹤轩，自有亲近感。与妻儿同游，相伴左右，没有应景的形单影孤的认同。池塘碧绿，草坪茵茵，我却依然觉得整个园内弥散着一种淡淡的哀愁。细读孤鹤轩门柱上的那副对联“宫墙柳，一片柔情，付与东风飞白絮；六曲阑，几多绮思，频抛细雨送黄昏”，驻足良久，感叹的是一阕柔情缱绻的词章，一首催人泪下的悲歌，遗恨满怀、一声喟叹。

　　小时候背陆游的诗：“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知道他是爱国诗人。当兵后读陆游的诗：“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知道他是铁血男儿。沈园又让我深深地认识了陆游，“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长歌当哭，唏嘘几许，千古遗恨，情何以堪。

　　伤心之地不久留。在夕阳的余晖里，我们踏上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