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树下笑盈盈地望着我，宛如一汪清水般的眸子，温软动人。照片上的外婆竟是这般迷人，如同她身上的那件温软的毛衣。外公去世这十二年里，她似乎鲜少这么用心地打扮自己了。

　　“我衣领是不是没翻好，我觉得衣服好像有点皱。”她边说边用手整理着刚染烫过的头发，脸上满是焦虑。

　　“没有。”我笑着回答，将相机摆正，“一、二、三！”按下快门，“咔嚓”一声，拍下了这张难得的照片。

　　关于过往，外婆几乎只字不提。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外婆年轻时是帮人织毛衣的。可在外公去世后，她连针线都没碰过。

　　四月的一个傍晚，我不上晚自习，很早就回了家。家里空荡荡的没人，透过房间的门缝，看见外婆坐在昏黄的灯光下，两只手儿不停地上下翻动。我推开了房门，看见她在织毛衣，床上摆满了琳琅的针线。我愣住了：原来外婆还有这等绝活！

　　外婆发现我回来了，将身边的针线拿开，摆摆手，招呼我坐在她的身旁。我看见她正用明黄色的线在领上织花纹。她将两根长线交织在一起，线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手上跳舞。动作虽略复杂，但井井有条。她织的时间似乎有点久，几根手指被长针压得有点红印子，可她都没正眼瞧过，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我有点奇怪：她为何要在这样一个平凡的日子里，重新拿起她十余年都未曾碰过的针线？我脑中一个激灵：明天，是外公去世整整十二年的忌日。

　　“你外公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穿着我织的毛衣。这件毛衣初春的时候穿着正好。蓝的绿的黑的，什么颜色我都帮他织过。”我看着她被灯光晕染成暖色的脸庞，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温柔的人，如梦如幻的毛线在她手中不停地抽动。

　　外婆在编织自己的一个梦境，一个已逾十余年才决心找回的梦境。她将那件近乎要完成的毛衣平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将布满了老茧的手放了上去，轻轻抚摸着。毛衣是亮眼的橘色，有小年轻们喜欢的复杂图案。我屏住呼吸，也轻触这件承载了太多太多的毛衣，仿佛看见了十多年来外婆每到四月就表现出来的温柔与缱绻。

　　她满眼含笑地望着那件毛衣以及我为她拍的照片，仿佛是拎着长长的裙摆，一深一浅地彳亍在岁月的长河里。 指导老师  陈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