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青神县不大。人口少,只20万;面积小,仅386平方公里。
可别忘了,“浓缩的都是精华”。
青神县生态资源独特,一条岷江穿境而过。东山、西山隔江对峙。山绵绵,水汤汤,茂茂森林,苍苍翠竹,有桂林山水之神韵。
青神的历史悠久,这可不是导游们常用的套话,可以说任何一个旅游景点都可以套上“历史悠久”的帽子。于青神,其悠久是有史实依据的。青神县的县名,就很了得。青神是第一代蜀王蚕丛的故里,因蚕丛“衣青衣导民蚕事,民皆神之”而得名。李白有诗云:“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这不是诗人的想象,是史实的记录。司马迁的《史记》亦有记载,蚕丛氏是蜀山氏的始祖。蜀地之“蜀”,原指桑树上的野生蚕,后经人工驯养而成蚕。料想蚕丛在养蚕事业上作出过贡献,因而其部落称之为“蚕丛氏”。青神设县时间也很悠远,距今1500多年。朝代更迭,战乱不断,区划调整频繁,或县或区,青神得以保留,盖蚕丛之功也。
更让青神人津津乐道的是文化,是东坡文化。苏东坡的外婆在青神,苏东坡求学在青神,初恋亦在青神。青神县旗帜鲜明地打出旅游广告“青神——苏东坡初恋的地方”,是恰如其分的。东坡初恋地,成了青神的文化名片。
有人说,这些都是青神人附会而成,史书并没有明确记录。
是的,《宋史》苏轼传里没有如此记录。平心而论,这些民间传播的趣味性内容,不可能写入煌煌正史中。即使是林语堂撰写的《苏东坡传》也很少涉猎,仅在《苏东坡传卷一童年与青年第四章应试》里,有下面一段文字:
(在丁母忧的日子里),东坡常到青神岳家去,青神位于美丽的山区,有清溪深池,山巅有佛寺,涉足其间,令人有游仙寻异超然尘世之感。东坡常与岳家叔伯表弟兄等前往庙中游历,坐在瑞藻桥附近的堤防上,以野外餐饮为乐。在夏季的夜晚,他坐在茅屋之外,吃瓜子和炒蚕豆。岳家为大家庭:有岳父王方,两个叔叔及其妻子儿女。在岳家三十二个人之中,有一个小姐名唤“二十七娘”,是命定与苏东坡不可分的。
这是一部苏东坡传记里涉及其岳家最多的文字。从中,我们可以获取很多信息。苏东坡的岳家在青神。其与岳家人感情甚好。苏东坡与“二十七娘”早就相熟,说是青梅竹马也未尝不可。苏东坡十六岁成婚,丁母忧也仅仅二十出头。这个“二十七娘”就是与苏东坡相依为命、与第一任妻子王弗为堂姊妹的王闰之。在家中排行二十七,人称“二十七娘”。
巧合的是,《三字经》中也有一个“二十七”,乃“苏明允,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彼既老,犹悔迟”。这里的“苏明允”即苏东坡的父亲苏洵,说苏洵直至二十七岁才发愤读书。
公公与儿媳都以“二十七”载入历史,不是很有趣吗?
史书上对苏东坡的生活没有更多记载。然而,青神人依照生活逻辑与事情发展规律作出合理的推测和抒写也是在情在理的。
苏东坡的外婆在青神,东坡常去青神不足为奇。东坡的外婆与王方家是邻村,且王方乃青神中岩书院主讲,东坡作为读书的种子,前去游学拜师也是情理之中的。东坡敏而好学,天资聪颖,得到王方赏识,以女许之,再正常不过了。况且王弗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与东坡相见,一见钟情,相处日深,终成眷属,古诗文里比比皆是。
青神人寻着历史足迹作出一些富有魅力的描述,填补了历史的空白,也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
历史或写于简帛,或勒于竹石。口耳相传也是历史存续的形式。
“东坡初恋地”是一个十分温馨而浪漫的文化符号,标注着一段美好的历史。
我们一行在青神,本欲观瞻中岩寺,流连东坡读书台。可惜我们去前不久,一场大风刮倒了山中树木,毁坏了道路。我们只在中岩山“唤鱼池”旁停留少许,随着想象之风,神游名刹古寺。
苏东坡是一座文学的高峰,贾平凹称之为“文旦”。不用说青神,全国能企及者能有几何。青神没有出现东坡级文学大师,但他们显然从“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等优美的诗文里得到灵性启发,在艺术上颇有创新创造。
艺术门类繁多,文学仅是其一类,但各类艺术之间总是相通的。
到青神千万不要忘了走一走神木馆和竹艺城。
这是青神人宋氏和陈氏两位企业家的私人藏馆。
神木馆内那些千百年的乌木,其价值之昂贵让你瞠目结舌。那些以乌木为载体,精雕细刻的雕塑,满满当当铺排了四层楼,让你叹为观止。一方方、一块块乌木本已结束生命,是艺术创作使它们散发超乎本性的生命活力。青神县文化局负责人告诉我们,这是宋氏倾其几十年创业所得投资建设的,并且以神木馆为依托,建设一个多功能的旅游园区。
我不得不佩服这位不知大名的企业家的独特眼光。企业家财富的分配与使用有多种途径,或消费或投资或留诸子孙,或用于文化事业。这位企业家穷数年积蓄,建设神木馆,给青神建起了一座艺术山峰,他的财富将是永恒的。
一竿竹子,本也平常,即使到了郑板桥笔下,也只是象征意义的平面艺术。但在陈先生手中,那些长于深山之中的竹子,却有了别样的生命表达。他把竹片破为竹丝,其厚几许未曾考究,盖与蚕丝相仿佛,正所谓薄若蝉翼、柔似素绢,将竹丝染成各种颜色,编织成形式各异、内容丰富的艺术品。有一幅孔子竹丝图,不细心观看,还以为出自哪位丹青大师之手。陈先生凭借其精湛的技艺,得到国际组织的认可,被授予艺术大师称号。陈大师不满足于现状,收藏世界各地的竹制品,包括自己的精品力作,建成一座占地90亩、含有竹编艺术博物馆在内的竹艺城。博物馆内色彩斑斓、琳琅满目。我与同行嘀咕,这要值多少钱啊?同行说,这哪是钱能够衡量的。我为我的俗气而赧羞。
陈先生亲自为我们讲解,那神色,那举止,充满自信和豪气。不由他不自豪,他的作品作为国礼走出国门,他每年免费为当地培训数以千计的青年员工,他拿出劳动所得建一座私家藏馆,使竹编艺术得以流传。哪一件不令人称道,哪一件不让人羡慕,哪一件不是利国利民利于世道人心之壮举。
我不懂乌木及其雕刻,也不懂竹编艺术,只能述其皮毛之皮毛。但我从两座私家艺术馆,悟到了一种精神,一种境界,一种对艺术不懈追求的心劲。
青神,水清山秀人聪慧。藉此,假以时日,突兀而起东坡级的艺术家不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