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远房亲戚,解放前,他是一位私塾先生;解放后,由私塾先生转变为民办老师,再由民办老师转正为公办教师。虽然经历三次身份的变化,职业始终是教书育人。他的一生也是幸运的,从1949年人民翻身得解放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即使在文革期间,他也没有受到任何打击和挫折。因为从小就专注于教学,露筋一带的人们尊称他为“小先生”,之所以称为“小先生”,是因为他个子小、年龄小,又是教书匠,名符其实。
小先生很是尊重长辈、爱护晚辈。那时候,我爷爷、奶奶还健在,他经常到我们家串门,一来看望两位老人,拉拉家常,叙叙旧;二来给我们家写写信、写春联;三来兼有承担教育孩子们健康成长的义务。每次来,他都不是空手而来,总要给他的两位长辈带些京果、烧饼、麻花之类的食品,给我们这群孩子带些水果糖、笔记本和铅笔、橡皮。尽管那时候孩子多,也是见者有份。因而,无论长辈还是小孩都特别喜欢他。“小先生”是对他的一种尊称,因为有一个“小”字,我们这些晚辈自然不能直呼“小先生”,习惯地按照住址和辈份叫他 “露筋大大”,这种称呼不仅仅区别于其他“大大”,更是对这个“大大”的由衷喜爱,原因在于只有这位“露筋大大”出手大方,给我们带来其他孩子想吃也吃不到的糖果,还有能闻到一股馨香的笔记本。有时候,我们舍不得吃糖果,要放上好几天,等到实在嘴馋了,才偷偷地摸上一块含在嘴里,那滋味好爽。
来而无往非礼也。小先生每次回去,各家亲戚也不会让他空手而归,不是捎一包粉面、一袋山芋,就是带上一捆水芹、一块咸猪肉。他不会骑自行车,来回都是步行,来时带一个手提包很方便,而回去后还要捎带农副产品,有些吃力。我们几个小孩就按照长辈的吩咐送他,将农副产品捆在一起,随意找一根较大的树枝作扁担,两个人抬着东西跟着他走到运河堤上,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剩下的路程,由他挑着或背着东西直接回家。
每次送他,他都会给我们讲故事,有岳飞抗金、海瑞罢官、包公断案等励志故事,有戊戌政变、辛亥革命、抗日战争等英雄事迹,有史记、诗词、成语等经典讲解,引导我们学会做人、做事,懂礼节、守气节,谆谆教诲伴随着我们的一生。我最记得他将人生划为三个“三分之一”的生动比喻,以至于影响到他所有关心过的孩子们。
他说,从数学概念上,三个分数组成的1/3之和正好等于1。如果将每个1/3换算成小数相加只能等于0.99999,无限接近于1,而永远达不到1,诠释人生只有更好,没有最好。分数换算成小数的过程,好比我们学习、生活或工作的过程,这个过程会遇到“拦路虎”,要有好的态度对待它,努力、尽力,加上毅力,才能接近于目标。
他说,从成长过程中,“少年”、“中年”、“老年”正好组成人的一生。占人生1/3的“少年”是成长的基础,占人生1/3的“中年”是创业的过程,占人生1/3的“老年”才是享乐的时光。
“少年”是认知、吸收、成长的过程。从三字经、百家姓,识文断字开始,到道德、情操、风尚的养成,为未来“中年”的创业做好铺垫,这个阶段很重要,决定命运和前途,也印证了“三十而立”的古训。
“中年”是人生奋斗、奋发、奋进的黄金时期。每个人之间会有不同的职业和不一样的经济收入。不要因为没有好的工作、好的收入而产生自卑或者怨天忧人。天下之大,我不如人“千千万”,人不如我“万万千”,心理平衡至关重要,不要攀比,攀比不得。要有自信心,人家能做的事情,我一定也能做,甚至比别人做得还要好。当然心动不如行动,要甘于吃苦,实干兴家,勤劳、勤俭、勤奋最根本。
说到“老年”,小先生说自己还处于“中年”,没有切身体会,说什么也是苍白无力。总之,人是世间的匆匆过客,待到老年时,对过去的所作所为不觉得“后悔”就行。然而,小先生没能等到他人生的第三个“三分之一”,未能安亭晚年,就已经作古了。
现在回想起来,小先生的话不无道理。我们走完了“少年”的历程,已步入“中年”的征途。正因为没有在少年时期打好文化基础,我现在搞一些管理创新、技术创新都感到非常吃力,真正体会到了“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滋味。如何走好人生的第二个“三分之一”?不给自己增加“后悔”的机会,我首先想到小先生说过的“实干兴家”,“家”代表家庭,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负担很重,父母全靠你养老送终,子女依靠你抚养上学,老婆指望你养家糊口,系全家的希望、期望于一身,为了家庭幸福,你焉能观望乎?实干是人生最好的抉择,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其实,人生的“三分之一”不仅是数学概念、阶段划分,还有“好、中、差”三个等分的理性评价。最为典型的莫过于名垂青史的抗元名人文天祥、死守扬州的史可法、收复台湾的郑成功,遗臭万年的北宋奸臣秦桧、民国汉奸汪精卫等等,评价结果泾渭分明。当然,也有些野史人物至今难以定论,《水浒传》中的宋江,小说中将他定格为梁山好汉,而朝廷称其为梁山贼寇;我们一直以为他是农民起义领袖,却有权威人士视他为投降派。如果仅从“替天行道”或“归顺朝廷”等不同事件的角度,将宋江定为“好人”还是“坏人”,显然有失公允。历史是真实事件的反映,无论名人还是普通老百姓不妨从其一生的三个阶段按照“好、中、差”予以综合性的评价,“少年、中年、老年”三个阶段的权重都给1/3,三者之和不就代表着人生的功过是非吗? 坊间有一种说法,“好名不出庄,坏名传千里,”给我们最大的启示是:要做好人,不要做坏人。好人就是要诚实守信、仁义忠孝,与经济收入无关、与地位职称无关,也与派系无关,正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一样,各行各业都会好人辈出,既然容易做好人,为什么我们不去争取呢?
为了名声,为了做一个好人,走好人生的每个“三分之一”,走好人生每一步都很重要。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盖棺定论”,起码每个人的人生应给周围的人们留下一些好的印象,就象我的“露筋大大”——小先生那样,值得我们永远地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