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后面有一所空房子。我在厨房里洗菜洗碗,抬头就看到这所房子。房子的前面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块空地,杂草丛生。门前有一个楼梯,楼梯的下面用一块破红布遮着,我知道,里面堆的全是杂物。这些杂物都是张大姐的宝贝。
张大姐是我们小区的保洁员。五十岁左右,脸上有一种健康的红晕,如一株野生的植物,散发出最原始的生机。她每天上午将整个小区扫一遍。按规定她只负责扫院子外的公共地带,但她都是将各家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她说,不过顺手带一下的事。我上班的时候总是碰到她正扫着我的院子。“扫地呢。”“上班呢。”我们这样招呼着。
我有时带一只烧饼或一块蛋糕给她,她脸上就露出卑谦的笑容,讪讪地接过去,好似我给了她多大的礼物。于是她拼命地扫我的院子,又用水把栏杆仔细地擦一遍,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我说,张大姐,不用,星期天我自己打扫。她说,你们忙啊,哪有时间啊。
有一天,我没看到她,在小区里走了小圈,也没瞧到,心里空落落的。整个上午,都在纠结着,她怎么了?第二天,我又看到了她在这里低头扫地,心里一阵欢喜,在呢,还在呢。
问之,她说,昨天请了假去乡下出人情了。闲谈中得知,她早年死了丈夫,一个人靠捡垃圾、打零工,将儿子拉扯大。在最艰难的时候,她甚至卖过血。如今儿子大学毕业了,在上海工作,她的眉眼中尽写了自豪。
小区里的人知道她的不易,有破纸箱、空塑料瓶,都给她,她宝贝似地收着,攒多了拿到废旧店换钱。她也不白拿,替人家扫院子、擦玻璃、给花施肥浇水什么的。
那天,我看她扫着地,兀自笑着。我问,张大姐,什么事这么高兴?
她抿着嘴乐出了声!我儿子今年回家过年,还带了女朋友来。我昨天灌了五斤香肠,香肠我自己灌,我灌的香肠比菜场上灌的好吃。我儿子可喜欢吃我灌的香肠啦。我还腌了五斤咸肉,到腊月,我再风两只鸡,这都是我儿子喜欢吃的。
我开玩笑地说,你自己也得打扮打扮,新媳妇上门呢。
她眼睛笑成一条线,买呢,预备买套中装。
一阵风吹来,我看见墙旮旯有一朵小野菊在阳光的照耀下,开得兴兴地。人们走来走去,没有人注意它,但是它拼出全身力气努力地绽放。我想,有风吹过,有阳光照着,还有小鸟盘旋,这就是它绽放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