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焕其
这几天,老伴买菜总是带点毛豆荚回来。我问她:“为什么不买剥好的毛豆米?每天都要花时间来剥,何必呢!”她说:“花点工夫值得,毛豆就吃一个新鲜。”还真是,她说得不错。小时候住在乡下,记得中秋前后,外婆早上去蔬菜地“弄”中饭菜,都不忘拔上一小捆青毛豆。有时黄豆叶子上还有青虫爬在上面,胆小的孩子看到蛮害怕的,可家里养的大公鸡、老母鸡倒是不怕,一捆毛豆刚放到地上,它们便争先恐后去啄食。
外婆喜欢坐在巷口过道一张小板凳上,面前放一个竹篾编的笸箩,不紧不慢地剥着毛豆荚。我那时还小,没有耐心,只觉得这活太磨人,便和小伙伴们玩去了。玩够了回家,正好把外婆剥好的豆秸抱到猪圈里。两条黑猪最喜欢吃这青黄豆秸,估计这在它们的青饲料菜单上应该算是比较好的了。
外婆的拿手菜,当然是毛豆米烧仔鸡。那仔鸡是当年散养的小公鸡,是外婆在春三月去镇上炕房买的,外婆那天买了三十几只小鸡呢!外婆用刀把仔鸡斩成小块,用菜籽油爆得金黄金黄的,这时,才将那一碗新剥的翡翠珠子似的毛豆米倒进锅里,和着姜片、葱段一同翻炒。不一会,锅里便热闹起来,“滋啦”声响,豆腥气混着鸡油的荤香,直冲鼻孔。然后加水,盖上厚重的杉木锅盖,锅沿边也被外婆用湿毛巾覆盖着。文火慢慢地“笃”着,那香气一丝一缕从锅盖的缝隙里漏了出来……
待到毛豆米烧仔鸡盛上桌,那毛豆米早已吸饱了鸡汤的精华,油亮亮的。用筷子夹起一粒,放入口中,只须用舌尖与上颚轻轻一呡,那豆子便化开了,是一种极致的粉糯与香醇的味道。那滋味,不只是鲜,更是一种丰腴的、厚实的满足,仿佛将整个秋日的温润与丰饶都囫囵吞了下去。
除了这般隆重地对待,毛豆米也入得寻常百姓的日常。母亲常用它与雪菜同炒。那雪里蕻是自家腌制的,切得碎碎的,带着一股咸鲜劲,与毛豆米的清甜恰是绝配;一青一绿,盛在白瓷盘里,清爽悦目,是很好的佐粥小菜。早些年我常去苏杭等地出差,吃饭时看见菜单上有“丝瓜炒毛豆”“豆腐雪菜毛豆三鲜煲”“毛豆米红烧杂鱼”,总是不看价格就下单。当然了,价钱也不会很贵,这些菜是当地的平民菜,百姓愿意吃的大众菜。大鱼大肉吃下来,来上一碗米饭,泡点豆腐雪菜毛豆三鲜汤,嘴里面真是清爽了许多。
说到这秋毛豆,也算是时令菜,非得在中秋节到农历九月初吃不可。早了,豆粒是瘪的,满是稚嫩的涩;晚了,又成了老黄色,失了那股子鲜灵劲,只余下沉甸甸、等待归仓的憨实。唯有这中秋节后,豆荚是饱满的,撑了一肚子的碧色,摘下来,豆荚上还蒙着一层细白的茸毛,沾着些清晨的露水,凉沁沁的。指甲顺着荚边轻轻一掐,再一掰,几粒长圆的豆子便跳入手心,胖嘟嘟的,绿得像上好的翡翠,又像是初夏的荷尖,仿佛轻轻一碰,就要淌出汁水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