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晏学文
1959年春天,我在界首四安小学刚上六年级第二学期不久,班主任老师到我家对我父母说,县里要普及小学教育,需要培养一批教师,根据你儿子的学习成绩和素质,学校决定包送到高邮师范培训。几天后,公社文教统一组织20余名学生从界首坐轮船到高邮师范报到。到学校才知道,全县各公社文教从小学六年级、初中一年级选调近千人,户口全部由农业户口转成定量户口,由教育局从全县文化教育部门以及有关机关部门抽调几十名教师,成立了十几个班级,对学员进行语文、数学、音乐、美术、体育等课程业务教学辅导培训,历时半年,直到8月初才结束。
8月下旬,我收到县教育局寄来的书面通知说,你经过培训符合教师资格,请你到公社文教报到,创办民办教育事业。当时,我虚龄17岁,实龄才15周岁,还没有摆脱学生气,对做教师没有思想准备,实际我还想上中学,甚至还想上大学。父亲却说:“这是个好机会,你不要错过呀!”我想:我家兄弟四个,我是老大,继续上学,会加重父母的负担。因此,我就到公社文教报到了。中心校长说我分在公社最南边的村庄,周山吴堡杨树沟。
我凭介绍信去吴堡大队找支书。支书说:今天晚上我开生产队长会,我在会议上说说这件事。我一到生产队,队长说:生产队有个放农具的私人屋子,我们把农具搬走,学校就安排在这间屋里,这个屋子的顶头有一间小屋,你就住在里面。学生怎么办?生产队长把全生产队的各户社员集中起来开会说,公社给我们派来了教师,凡是7岁以上的小孩都要上学。第二天并没有学生报到。队长就带着我到一家一户动员,并要求他们自带桌子板凳。有的家长送来书桌,有的送来吃饭的桌子,就这样桌子还是不够,一张桌子坐四五个学生,这些学生中年龄十四五岁的居多。学生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收书本费,每个人一元五角钱。就这一元五角钱也难收,通过上门做工作,总共才收10来个学生,等到30多名学生都收齐等到何时,可没有书本无法上课,怎么办?父亲知道这件事后主动给我20元,我又从自己腰包里拿了一些钱,这样就把学生的课本买回来了,确保每个学生有一套语文、算术。
1959年秋季这学期,据中心校长在教师会上说,上一年全公社有学校85所,现在已经200多所,教职员工翻了一倍多,适龄儿童入学率已超过百分之八十,其中民办就占了半边天。我们这些师范培训生,每月文教上补贴15元,收学生的学费归自己。收学费难得很,多次上门做家长工作,最后实际缴学费的不到学生总数的三分之一。但就当时经济水平,当民办教师,收入还算说得过去。
可是一到冬天,教室两面无墙,北风吼吼,无法上课。好心的妇女队长主动提出来,把学校搬到她家堂屋,这样学生就继续上课了。
从1960至1962年是国民经济严重困难时期,加之农村粮食年年歉收,农民为生活所困,入学儿童渐渐减少,作为两条腿走路的民办教育事业,日子更不好过。我们从师范转回的定量户口改成定销户口。公办教师每月26斤大米,民办教师24斤大米,不到几个月,文教上每月补助民办教师的15元减少到每月只给8元,连定销户口也取消了,安排到我家所在的大队生产队领取口粮。
文教补贴费减了一半,定量户口取消,这对我们从师范培训回来的民办教师震动很大。做民办教师,学生难招收,书钱学费难收,在这样的条件下,基本生活难以维持,确有不少人自谋生路,离开了民师岗位。这引起公社文教中心校长的重视,就做民师工作说,民办是党的教育方针的一条腿,党很重视民办教育事业,在当前困难的情况下要坚守在岗位上,以后你们的待遇会好的。我想:党和政府对我们民办教师还很关心,我不能离开那些求知识的学生,哪怕再难再苦也要坚持在岗位上。
1963年,农业收成开始好转,我所在的龙胜生产队,干部群众办学的积极性高了,生产队干部主动提出每月给我补助30斤稻子,烧草满足供应。学生的书钱、学费也好收了。30来个学生,一学期可以收到50多元学费,寒暑假我给学校所在地生产队当记分员,秋收时同社员群众一起劳动,这样决分时可分得四五十元。加之公社文教每月补贴8元,一年总收入就达到200多元,大大超过了农村一个男劳力的收入。我觉得这样下去,民办教师还是有干头的,越干越有劲。
1964年底,我应征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从此离开民师岗位。五年半民师生涯,对一个小青年来说是一种考验和锻炼,磨炼了在艰苦环境中如何克服困难和奋斗进取的意志,促进了正确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形成。在五年半民师生活中,除了刻苦钻研教学业务外,还利用业余时间自学初师文化课、中师文化课,提高了文化素养水平,从而为我在部队参加军事训练、钻研军事技术、学习政治理论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