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荣权
我们高邮师范七七级有一个明显的胎记,那叫恢复招生考试的第一届。刚刚尘埃落定的社会对恢复招生考试制度有点手忙脚乱,百废待兴的艰难幻化成了各种滑稽可笑的乱象:讲台上的老师还是毛头小伙,坐在下面的学生已是两个孩子的家长了。当然这不妨事,“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能者为师;最不能接受的是我们被录取进校后,高校又扩大招生。结果是一批分数不及的考生正落榜叹息,竟然收到大专院校的录取通知书,弄得我们被中师录取的前脚笑嘻嘻,后脚又苦兮兮;再是中师没有统一的教材。我们中文班和扬教院的大专学生一样的教科书;还觉不足,任课老师自己动手油印讲义,真是苦了那些为我们的成长掏心掏肺的任教老师。
那届高邮师范共开设五个班,一班数理,二班数化,三班四班中文,五班艺术。艺术班只十几个人,文化课就到中文班来上。
高邮师范七七级老师令我们永生难忘。我们三班教现代文学的是朱延庆老师。他讲课特生动,有时像演讲,激情澎湃;有时像扬州评话,神釆飞扬。用抑扬顿挫、声情并茂来形容,恰到好处。教古代文学的是孟鸣老师。他夹本书走进教室,把书放讲台上就再也不管了。他先跑到讲台边,轻轻问前排学生:上一课讲到哪了?得到答复就如同捡到了线头,然后就娓娓道来。如果把朱老师的讲课比作打长拳,孟老师的教学就是太极拳。
我们三班班主任曹明光老师教习作。他为人十分谦和,爽朗的笑声里满是忠厚诚实,不太标准的“泰普”中尽是认真和深情。教现代汉语的是宣锦文老师。她走路快,说话快,板书更快。一节课上刷刷刷写了满满一黑板,似不够,刷刷刷擦了又写一黑板。教政治的是廖老师,他高高的个,小平头,上课显出与年龄不相称的老练。他给我们印象最深的是下课了与学生互相敬烟,铃声一响掐了烟走上讲台继续讲课。教历史的是童老师,他向后拓展的发际线标志着年龄稍长。他写得一手好字,板书后一手拿着粉笔,头微微上仰,仿佛已沉浸于那个历史瞬间。教体育的刘芳娅老师,高个,大嗓门,教学特认真。有一回让我们做弯腰伸手及地的动作,有个已有两个孩子的大同学没做到位,刘老师走过去,拍拍他屁股让他抬,按按他的头让他下。
我们这一届的学风真的没得说。每天早上早读,必把前面教过的古诗词从头至尾背一遍,教过一百篇,即背一百篇。这不仅是知识积累,更是潜移默化一种平平仄仄、抑扬顿挫的语感。晚自习我们文科的正常去图书馆、阅览室。每天晚饭一结束,大家就争着去阅览室门前排队。开放时间未到,门锁冷冰冰的,不妨事,在门口静等。管理员一到,大家蜂拥而入,直奔自己心仪的文学期刊。在师范的日子里,几乎把全国各地的文学期刊阅读个遍,还阅读了很多世界名著。为了出校门能做个合格的受人敬重的教师,大多数人是下苦功的。背《新华字典》,背《汉语成语小词典》。有的跟着中央电视台播音员练普通话。
在师范三个学期不到(七七级学生,七八年三月进校,有一学期实习),这一年多的辛苦让我们终生受益,不仅仅是学到了知识,更是懂得了人生。
师范学习让我们懂得要格外谦虚。师范老师都学富五车,却又都十分谦和。
师范学习让我们懂得知识积累无穷尽。要给学生一杯水,教者需有一桶水、一缸水。因此,必须不断学习,不断前行。
师范学习让我们的教学水平得到提升。虽然我们这届有很多民办教师出身,拿过教鞭,上过讲台,那毕竟有草根味。师范学习,就多了儒雅,脱了草莽。有不少同学传承了老师的讲课风格,受到所在学校、学生的高度认可。
师范学习更让我们懂得“博学为师,身正为范”的内涵。我们都成功地走过奋斗的岁月,退休之后,没有因碌碌无为而后悔,没有因虚度光阴而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