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卢有林

　　老犟头本姓姜，只因为他鏖战“麻坛”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大有不屈不挠之精神，遂被一众“麻友”暗地里叫做老犟头。后来他的绰号由“麻友圈”扩散开去，但凡熟悉他的人也跟着叫他老犟头，时间一长，人们似乎忘记了他的真实姓名，就这么叫着——“老犟头，三缺一，快来救场！”“老犟头，晚上到我家喝两杯？”“老犟头，啥时帮我把灶披间重砌一下？”……

　　老犟头初中毕业后跟着本村的一名瓦匠大师傅学手艺，由于他眼头见识好，头脑也灵活，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就出师了，从此他就在老家一带开始独自揽活，名气也越做越大。后来他娶妻生子，有了幸福的小家庭，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再后来，老犟头鬼使神差般地迷恋上了打麻将，而且没日没夜地打，在老家一带他好打麻将的名声也越来越响，甚至盖过了他的本职称呼——瓦匠师傅。关于打麻将，老犟头总结出四句经典语录，即：输牌不输理，输钱不输德；打牌如访友，仁义值千金。他不但说得好听，而且干得漂亮，于是就在麻友们众口一词的美誉中欲罢不能、愈陷愈深。妻子好言相劝无果，气得好几次收拾包袱回娘家，他总是用信誓旦旦的谎言把妻子从娘家骗回来。若不是一次甚是凄凉的牌局让老犟头幡然醒悟，或许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打麻将，稀里糊涂地过日子。

　　其实那就是一个圈套。那天晚上喝罢结工酒，老犟头摇晃着脑袋站起身来准备结账走人了，主家笑嘻嘻地说：“师傅辛苦了，晚上陪你搓两把放松放松？”老犟头心里痒痒的，但实在是喝高了，又感觉身体十分疲劳，便推说时间不早了。主家说，都说你牌品牌技堪称双绝，想跟你学习学习呢！老犟头扛不住主家甜言蜜语的诱惑，就这么半推半就地坐了下来。在麻将桌上，他一边歪歪扭扭地扶牌，一边不停地向主家借钱。结果，他在离开主家时不但没有领到工钱，还欠了主家一千二百五十元的赌债，最后在主家虚情假意的安慰中走出了主家的大门。深夜的秋风一吹，老犟头打了个激灵，头脑也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心里甚是凄凉。江湖险人心更险，他从来不为输钱而自责，但这一次觉得自己被人耍了。那一夜，老犟头躺在床上贴烧饼似的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回想自己打了近二十年的麻将，浪费了青春，累垮了身体，亏欠了妻儿，荒废了手艺，输掉了辛苦钱，怎一个“惨”字了得！也就在那一夜，他在内心发了毒誓要戒赌，也苦思冥想出一套独门戒赌法。

　　此后，麻友们约老犟头打牌，他有约必去，只是大家渐渐地发现原来“德义”双馨的老犟头越走越远，变得情绪失控、斤斤计较起来。先说他的情绪失控吧。有麻友后来总结出改变后的老犟头坐下来打牌的状态：随着牌势的进展，先是欢声笑语，接着沉默不语，最后胡言乱语。牌势顺风顺水时，老犟头在牌桌上谈笑风生；牌势逆转时，他紧绷着个脸一个字也不说；连续输了几牌时，就唠叨个不停，吵得麻友们脑袋发胀。有一次他竟将摸到的一张令他失望至极的麻将牌“啪”一下摔在牌桌上，引来众人瞠目结舌。再来说说他的斤斤计较。以前老犟头打牌不怨人，算账让着人，麻友们对他在牌桌上表现出来的大度和仁义可谓有口皆碑，而现在他输了钱总爱迁怒于某个麻友水平太臭，与麻友算起账来锱铢必较、分毫不让。一次，玩到最后一牌时，对家点了他的炮，他胡了对家一个三十元的小牌，对家朝他翻了翻裤兜，意思是全输光了，没钱给你了。谁知老犟头硬是让对家向别人借了一百元递给他找零。老犟头在麻友们摇头、叹息中沉着镇定地收钱、找零，若无其事地离场。就在他背影消失的一刹那，麻友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再后来，老犟头接到约局打麻将的电话越来越少，直至再也没有人打电话约他了，他才隐隐觉得自己戒赌成功了！为了检验自己戒赌的成效，他还好几次主动打电话给昔日的麻友约局，麻友们不是说今天没有时间，就是说已经约好了。听了麻友们的回答，老犟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

　　一天晚上，老犟头外出干活回来了。妻子为了奖励他脱胎换骨的蜕变，特地给他买了一瓶好酒，炒了几个好菜。老犟头美滋滋喝着小酒，品着小菜，妻子忍不住问他：“你怎么就把麻将给戒了？”老犟头放下酒杯，就这个话题对妻子和盘托出、娓娓道来：“有人说戒赌难，难于上青天，此话并不夸张。打麻将有瘾，有瘾就难戒，戒了又容易复发。但我脑瓜子好使啊！别人使用的戒赌方法是告诫自己不要去打麻将，而我琢磨出的戒赌方法是让麻友们不愿叫我打麻将，哪怕我去逗他们，他们也想办法躲着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别人戒赌很容易失败，因为他已经在麻将圈子里了，而且有了赌瘾，即使咬着牙、掐着大腿坚持着也撑不了几天，最终抵挡不住麻友们的诱惑，只好缴械投降。而我的戒赌方法很管用，因为我想办法让别人讨厌我、躲着我。我没有了麻友，总不至于一个人打麻将吧！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听了老犟头的一番话，妻子用食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你不只是老犟头，还是老滑头！”

　　自从告别麻坛，老犟头早出晚归忙活得很带劲，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只是人们还习惯性地叫他老犟头，但他并不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