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明旗

　　年幼时就记得妈妈最欢喜花。在上海，都市繁华但住房狭窄，更谈不上可以有个独立的小院子用来种草养花。无奈下妈妈只能买来各式的花瓶，插进各样的绢花：有玫瑰、百合、腊梅……每到节假日，妈妈总要擦洗花瓶、掸除绢花上的灰尘，来保持绢花的艳丽。空闲下来，妈妈就会拿出绣盘，绷上绸布，用五颜六色的丝线，根据图案一针一线地绣着花，有牡丹，有菊花，绣得最多的是腊梅花。绣好后，一部分送了人，一部分收藏起来。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们全家从上海迁移到父亲的工作地三垛镇。我们从未看到过妈妈脸上出现从大城市迁移到小乡镇的失落感，因为我们的新家有妈妈一直梦寐以求的可以用来种草养花的大院子。院子有着高高的院墙，两扇对开的大木门，大方青砖铺成的地面，显得格外素净。院子的旁边有个大花坛，花坛里种满了各个品种的月季花，有粉色、有红色、有白色……月季的花期长，可以从初春开到深秋。最耐看的还是墨绿色的花，花的颜色与叶子的颜色十分接近，一点不张扬，显现出庄重的雅。

　　花坛的旁边还放了一口大缸，不知是什么时候，妈妈在什么地方，用多少钱淘回来的。缸的一周雕刻了几条龙，称为龙缸。妈妈在龙缸的底部放了一层淤泥，再把缸放满水，栽了一棵水莲花。到了盛夏时节，上午在阳光的照射下，水莲花的花瓣会慢慢地开放，到了傍晚，花瓣会慢慢地收起，等待月亮的出现，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闭花羞月吧。在院墙的边上，妈妈还栽了一排炮仗红。到了夏季，枝条上开满了花，在绿叶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火红，像一串串的鞭炮挂在树枝上。到了深秋，花落满地，好像听到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妈妈因为喜欢腊梅花，所以在院子里栽了一棵冰芯沁口腊梅树。由于腊梅树的品质好，还引来了镇中学教生物的老师请求嫁接：在树的主干上切开一个缺口，再从树上剪下一根枝条，插进缺口里，培上土、施上肥、扎上塑料布用来防止不多的肥土流失。过一个月取下来，便有了根须出现，就可以单独栽培了。到了腊月，树叶落尽，叶根就会出现朵朵花蕊，再经过风霜雨雪，就会绽放，甚是好看、芳香。此时定会引来众人观赏。熟悉的人来，会剪上几支开满花的枝条带回家用花瓶插放，独观其花、独闻其香。每遇陌生人，在门缝里窃望，妈妈总是开门让他们进来观赏，也会满足他们剪几根枝条拿回家插放的愿望。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随着父亲的工作调动，全家人又迁移到高邮城区，住进了楼房。没有了种草养花的院子，妈妈就只能叫我做个大铁支架放在凉台外面，只能放几盆小花，接收阳光雨露。无奈，妈妈就经常去卖花的地方玩，一玩就是半天。因花结缘，一辈子都没有认过干亲的妈妈认了卖花的小徐做干儿子。还记得妈妈去世的那天晚上，小徐在阳台上裹着大衣坐了一夜，劝其不归，说是给干妈守夜。直至现在，每到清明节，小徐去墓园附近卖花，都要到干妈的墓前放上几盆鲜花。

　　近年来，开发商在城里砌了很多高楼大厦，很多人都住进了电梯房，闲置了许多陈旧的单门独院。中介公司把它们买下来，经过简单的装饰再卖出去。我只要经过这些房子门前，都会不由自主地驻足观望，就看院子。院子的地面多数都铺上了浅灰的瓷砖，院子的墙边都砌了一个精致的小花坛。此时此刻，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妈妈现在在世多好，子女条件都好了，我无论如何要买一处有大院子的房子给她种花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