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市汪曾祺学校九(10)班 端佳宜
街边的路灯影子被拉得老长。
小的时候,每每傍晚吃完晚饭,便是我最期待的时刻。乖乖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等洗碗的奶奶,水龙头一关,立马迫不及待地嚷嚷:“奶奶,数路灯啦!路灯亮啦!”
晃出家门,夕阳正好,橙红的锦绣缎带轻轻缠绕在浮沉着坠落的镶着金边的太阳旁,飘渺的云彩映成了讨人欢喜的粉红色,柔柔的光一下子明一下子暗,朦朦胧胧又如梦似幻。不像现在有高楼的遮蔽,一抹抹光大大方方地照在巷子里新装的路灯上,赤诚热烈地描绘勾勒着我和奶奶慢悠悠的身影。巷子里的路久年不修,坑坑洼洼极不平整,还到处都是台阶,原本笔直的路灯影子竟显得有些歪歪曲曲了。
“一个,两个……”我们慢慢走着,每碰到一个路灯便数个数。孩子的世界是无法理解的有趣,我至今记着我会把自己想象成游戏里的角色,每数一个加一分,数了十个变个身,再数十个放大招横扫一片……我又蹦又跳的,有时在说些胡话,“奶奶,这路灯好高,我也要长这么高!”“这个路灯咋不亮了,它是昨晚亮得太久没劲了吗?”“这个小区里的路灯为什么是矮矮的,需要给它浇水吗?”诸如此类没头没脑的问题一会儿蹦一个一会儿窜一个。奶奶不会置之不理予以白眼,或者随便搪塞,而是捏捏我的手,揪揪我的耳朵,慢悠悠地一个一个答:“那你可要多喝牛奶,明天的鸡蛋不许再剩了哦。”“它充个电,就像你睡觉一样补充能量。”“不用浇水呀,它就是小小的。电灯也是各种各样的,和人一样,就像你是豆豆眼,但妈妈眼睛却很大!”我哦了又哦,开开心心地继续数着,“三个,四个……”
夕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落了,天黑透了,路灯的暖黄色光斜斜地打下来,守护着黑夜里害怕的路人,奶奶在灯光下守护着我最快乐最天真最纯净的儿童世界。
不知数到了多少,到了市政府门口的那片小广场。那里与巷子里不同,灯光由暖黄变成了白色,不再是我和奶奶两个人或者晚间散步的邻居,一切都是陌生的。广场舞大队的领舞们已摆好了阵型,随着动感活泼或悠扬婉转的音乐旋转着,摆动着。旁边的旱冰队也在地上放好了各种颜色的标志筒,轻松自然地展现各种技巧和本领,围观的人群喝彩的喝彩鼓掌的鼓掌。我紧紧拉住奶奶的衣角,紧张而又不知所措。奶奶却轻轻拿开了我的手,示意我自己向前。我向前两步,转头,她在;再向前几步,转头,她仍在。那一瞬间的心安与踏实是我至今都忘不掉的。正因为有回头后的那个身影与招手,我才敢继续一步步走向人群,走向远方。
很庆幸,在我尚小的时候,奶奶已经告诉我:你大胆往前走,你的背后有爱你的人在支持守护着你呢。
我继续数路灯,数到广场的尽头。这里的路灯不光有个灯杆子,灯杆子还做成了镂空的形状,空间不大,塞下一个小孩儿却是绰绰有余。可惜,每个路灯都有小孩儿钻在里面喜滋滋地笑着闹着。我当然向往原地拔高近一米所呼吸的空气和欣赏的风景,却又怎么都开不了请求别人让我玩一次的口。呆在原地扭扭捏捏半天,求助地望向奶奶。奶奶双手一摊,肩膀一耸,用嘴型说:自己和人家哥哥姐姐讲。我失望地掉回头,挣扎犹豫了好一阵,向前轻轻地拉拉正在发呆的小女孩儿的裙摆,小声地询问能不能让我上去玩一次。那小女孩儿答应得特别爽快,还友好地和我聊天,告诉我她每天都在这个路灯下面玩,我可以来找她爬这个灯杆子,不用排队也不用买糖……奶奶这才走近,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瘦很长,路灯的影子也很长。白色的灯光透着疏离,我从一个全新的角度观察着这个走了一遍遍的街道。
我望着一排排的路灯,告诉自己,尝试了,争取了,就有收获。
慢悠悠地回家,我不厌其烦地数着路灯,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东一个西一个,很多很多个。奶奶牵着我,我们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指导老师 郭连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