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坚
十八年前,我与老伴进京之后,曾写过一首《春日感怀》诗,结尾两句是:“但愿亲朋一朝会,飞车当日遂归心。”那个时候,老两口想随时回家乡看看并不太方便。而今,高铁已经通到故乡的城旁。我的虚年已至九十,喜作七律《九十感怀》一首。
高铁通车故里欢,文明城市喜连连。
开怀最是淮扬酒,添寿当歌爱国篇。
党重民生情似海,人和气正法如山。
迎新更觉心犹壮,记住乡愁得梦圆。
进入高铁时代,勾起我一段往事的回想。2003年1月,儿子开车来接我们,次日天才蒙蒙亮开车,一直到灯火通明才抵达北京。我们先住在通州郊区的一个大院内,院外是一片树林。可是不久,老伴就犯了乡思病,卧床不起。儿子急忙请来医生,为她看病。在她康复后,儿孙又带我们上香山,到运河文化广场去玩。平时,我们常在院内外遛个弯,闲暇看电视、读书报、养点花,但难觅乡音。老伴感到闷得慌,又闹起别扭,要回高邮去。这年9月的一天,儿子三口人把我们送上火车,我们高兴得躺了个不眠之夜才到扬州,又匆匆赶到高邮。在亲友家住了些日子,身边有女儿关照、亲友互动,倒觉得很舒心,但不久,儿子又来带我们从南京乘飞机回到北京。
乡愁是个很难解的心事。虽然这回让我们住到了海淀区靠近紫竹公园处已装修好的三楼一室一厅,有厨、卫、阳台,室内有暖气,家具齐全,窗外有鹊巢,景致宜人,但老伴却不想在这儿被养老送终。尽管有儿孙关照,时而带我们出去观览,但也不能打消老伴叶落归根的念头。我倒觉得常住北京挺好的,但“老来伴”的本分又不能丢,只好伴着她随遇而安。
“青山无限好,犹道不如归。”这是宋代进士晁补之当年想退隐故园所作《临江仙》词的末句。而今我读它,觉得老了回乡住也是个好主意。2005年4月,已是七十五六的我俩,又乘了一趟夜班火车,又过了几个小时,才回到故乡。可喜的是,不久就在古城靠近蝶园广场处常住下来了。
一辈子在水乡生活的人,自然与水结了缘。水乡的亲友们,热情依旧。水乡的小鱼小虾,任你挑选。更有那些河湖、绿岸,以及新添的翠海,令你恋恋不舍。老伴一回来,精神就好多了。我们在故乡不仅度过八十岁生日,又渐渐向九十岁靠近。而且能经常参加诗词、书法和体育爱好活动,又去过一些外省会亲访友。十几年来,老伴喜欢常与邻里人闲谈,赞好人善事,夸政府及时建桥铺路,乐得眉开眼笑。可惜的是,她八十大几时患了难治的肺病。在虚龄刚到九十之时,儿子就为她做了九十岁生日。病重时,她曾对我说:儿女待我这么好,我已活到这么大的岁数,也满足了。她又对儿女说:我看到了你们的真心,我也不怕死,我死后不要为我做任何迷信的事。三个多月后的一天上午,她在家中卧室里,在我和儿女、孙辈们的陪伴下,安详地走了,面色依然是那样的丰润。
客厅的条台上,一束洁白的玫瑰花挨着老伴的遗像。我走近她,喃喃地说:“妻啊,高铁开通了,儿孙们又要回来看我们了,你回来吧!”我呆呆地望着她,而她就那样一直微笑着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