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个上庄村有点奇怪,一个行政村主要由两个村庄组成,离运河堤近的叫上庄,远的叫下庄。
老辈人把上庄又称西庄,下庄称东庄。这是生于下庄的人乐意听的。我爷爷是个闲不住的人,奶奶常嘀咕,“充军呢,一天一个西庄。”
我上小学一开始在东庄小学,那是所初小,到三年级,然后就到上庄小学念四、五年级。
不得不承认,上庄才是这个村的中心。那里有集市,平时也能买到肉。有个供销社,有各种布料卖。有个医疗站,里面两个赤脚医生,其中一个是独膀子,小孩子去打针,最怕他,他一只手扎针,疼得很。村部也在上庄。
村初中不要说也在上庄。记得班上调皮的学生以上庄的居多,下庄的孩子老实、学习好,这一优势足以使我们扬眉吐气。教我们的老师也多出自下庄,对成绩好的孩子另眼相看,惯得我们自信心逐渐膨胀,似乎也有点瞧不起上庄人了。邻村的孩子也在这个初中读书,他们说老师不是很重视他们。
初中一年级,教数学的老师是个年轻的高中毕业生,女的,算不上漂亮。让我做课代表,我稀里糊涂就做了,收作业,交给老师。
有一天,她心血来潮,非得把作业本数一遍,“嗯?差一本!”
“谁没交”?
我抖抖索索站起来。
“作业本呢?……开学到现在,你竟然一次也没写?”
课代表当然是做不成了。年轻的女老师气得脸通红,把我的板凳、书包往脖子上一挂,滚!
父亲嘴上说,不想上就不上了,回家弄趟鹅养养,晚上,还是去校长家打了招呼。
校长是我爷爷辈,我父亲曾经的老师,也在下庄。第二天,我提着小板凳,背着书包,耷头耷脑地溜进了教室。
读初三的时候,老校长教政治,手里捧着的薄薄的一本书上,贴着好多纸条。他讲得细,考点抓得特别准。
他有一辆“永久”还是“凤凰”牌的自行车。别人都是一只脚踏在踏板上,另一只脚蹬几步,飞身“上马”。他只会硬上,跨上车,一只脚踮起脚尖一蹬,开路。我去镇上参加师范第一轮考试,就坐在车后座上。我个小胆小,不敢跳上去,于是一老一小都硬上,他左脚找了块高点的地方,用力一蹬,引得旁观者一片哄笑。
带我去高邮参加第二轮考试和面试的,是班主任梁老师。他能很帅气地飞身“上马”,我还是不敢跳上后座,无奈,只得炮制老校长的硬上法。梁老师骂我小笨蛋,他一急脸更红了。
前几年,老校长九十多岁寿归道山,没得什么大病,没受罪。梁老师也退休了,我们偶尔还一起喝酒,他洋腔古调的声音依旧洪亮,酒量不输我们几个学生。
如今上庄下庄都凋敝得厉害,初中早没有了,小学也撤掉了。一帮同学撒在了或远或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