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金秋时节,在高邮县政府大楼后面的第一会议室,县文联举办了一次文学颁奖活动。右边这张照片中两位年轻人,高邮文艺圈子中年长一点的都知道:倪文才含笑握着王干的手,左手拿着颁奖证书,像要说些什么。王干笑容满面,上衣口袋还插着一支钢笔。其背景是第一会议室常见的条幅、折叠椅、铁树。人们会问,这是发的什么奖?我记得是发的“特别贡献奖”,只有证书,没有奖金。主要是表彰王干当年佳作连篇,且介绍、引领知名作家吴泰昌等人来邮讲学(文联大事记有记载)。照片定格在那庄重、温馨的瞬间,其背后有许多故事。
广袤大野长出参天大树
大野,是王干的笔名。他曾专门为自己印制稿纸,并标明大野。我见过,也用过。王干,本是兴化人,其他地方不明情况的都说他是高邮人,那是因为他与另一位年轻评论家得到了汪曾祺的器重。汪老曾说过:有了你们两位,我可以去矣。于是王干被世人称为汪老的“乡党”,王干也认了。也就是1987年8月5日,汪老给王干写了一信。有关的事提到了《珠湖》,一是“暂时编编《珠湖》也好,但非久计,这个小报是不易搞出什么名堂来的”;二是“《珠湖》刊头可以不换。不过我还是写了两个,由你们挑选吧”;三是“为延庆写的序自可在《珠湖》发表”。我以为,王干为刊头的事一定是给汪老去信了,而要在《珠湖》上发表为朱公写的序,是对《珠湖》的支持。
王干早年在邮读书时就在《雨花》上发表小说,那时他才20岁。也曾为《珠湖》写过小说、诗歌。上世纪八十年代,他调来高邮后,曾先后住在荷花塘、梁逸湾、百岁巷,我都去过。在百岁巷,我曾陪广电局夏素兰有过一次对文学新秀的采访。王干的女儿也说过:“爸爸,我们家越往南搬,你的文章就越写越多。”就在百岁巷那不到两间的陋室里,他撰写了一部关于朦胧诗的论著——《废墟之花:朦胧诗的前世今生》。用王干自己的话说:“这三个地名,不仅仅是一个个地理空间,还意味着那是一段热情奔放的难忘的岁月,把这本书献给它们,也是出于一种感恩,不忘初心吧。”
我记得他在全国文学评论界一炮打响的是文学评论《历史·瞬间·人——论北岛的诗》,刊出后收到了近百封读者来信,可见反响之大、起点之高。我以为,这与他受朱延庆、莫绍裘的教诲有关,也与赴京在文学研究所听课、帮助导师整理资料有关,使他提早接受了新思潮、新理念,为日后从事文学评论夯实了基础。
王蒙王干对话非同凡响
现在我介绍的王干,是著名评论家(作家)、文人书法家,《小说选刊》副主编,其《王干随笔选》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此奖与1987年邮城的发奖有天壤之别。正如著名作家苏童所说:“他(王干)成为一个文学运动的狂热推动者,同时也成为一个文学口号的高明缔造者。”因此,他成为“新写实”“新状态”文学思潮的倡导者、推动者,我以为也是践行者。他的新理念、新口号的提出,既有理论根据,又有现实佐证,多么不易。
我最欣赏的是《王蒙王干对话》。他给我赠书的上款是“其昌吾兄教正”或“其昌一笑”,相逢一笑,便是悦读。最近得知,王蒙与王干第一次对话时,王干住在地下室招待所,传说是党的理论家胡乔木推荐了王干,王蒙竟然将电话打到招待所,于是,便有了以后断断续续的十次对话。第一次对话时,王干才28岁。第二次对话则是在北戴河等地进行的。铁凝说王蒙是高龄少男,始终保持着一个赤子之心。我以为王干也抱着一种敬重之情进行他们对话的。
王蒙对于他俩的对话及对王干的评价也很直率。他说王干有锐气,语言(术语和名词)优美,批评尖锐,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味道,见解还是平实的,文章并不怎么吓人。我以为,他在对话中对某些人文章的批评是学术性的讨论,决非人身攻击。文人相轻常常是因误解而引起的,和气行文、怄气伤身。他谈对话因经历不同,学识有异。诚如王蒙所说:“他读了不少书,他读过的一些书,我没有读过;当然,也有一些我们那一代50年代‘青年作家’家喻户晓的书,他没有读过。”这就是交流、互补,因此双方聊得十分愉快。还有一事,即王蒙为汪老文学馆题词“天真隽永”是王干请王蒙写的,其词耐人寻味。
汪曾祺研究又一新标识
常言道,人心是秤,人眼是尺。对于汪曾祺及其作品的研究,谁研究最长、最深,大家有目共睹。王干到百花书场第一次聆听汪老的讲座,至今已有38年。王干在邮期间,还参加了汪老的讲座、棉纺厂的联欢。赴京工作以后,是汪老家的常客,对话、谈工作、为高邮有关人求墨宝,有时还可以与汪老对饮。我想,高邮人到汪老家最多的非王干莫属。1997年5月28日上午,向汪老遗体告别时,除了汪家亲人,哭得最厉害的男同胞,又是王干。正如王干所说,对他人生影响最大的是汪曾祺、王蒙。
诚然,这些交往算不上对“汪研”的研究,但是他编五册《回望汪曾祺》文丛,则是名符其实的“汪研”了。对他关于汪老的评说,我并不完全赞同,在高邮,汪老一直没有被遮蔽过。我却赞赏王干对汪老的评价,即汪老逝世后20多年间,汪老著作出版率仅次于鲁迅。还有前年中宣部部长刘奇葆,在讲话中也高度评价了汪曾祺,是在提到托尔斯泰、鲁迅之后提到汪曾祺的。王干认为,只有把人性、人情、人道结合起来才是伟大的作家。那么,打通了中西、雅俗,接续了中国传统文脉的,在作品中展示温馨、人性美的自然是有志于“有益于世道人心”的汪老。近年,由王干作词的《一往情深到高邮》,其词囊括了高邮历史,点赞了汪老的名篇,旨在召唤世人“温软浪漫人人心中有,能不到高邮”!
当年的颁奖人就是后来的市政协原主席倪文才,他身体力行写了多本著作和不少论文,为高邮文化建设、研究、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出席这次颁奖活动的当事人共同见证了高邮当时文风之盛和文化氛围之浓厚。
今年6月11日下午,市委书记勾凤诚主持召开有关汪馆兴建的会议,在布置工作时,要求大家向倪文才学习。他说:“一个退休的老主席能走访各地,采访写书,征集展品,筹建中国集邮家博物馆,我们为什么不能有所作为呢!”这就是领导眼中的颁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