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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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2月15日 星期五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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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的江阴情愫
  □ 姚维儒

  汪曾祺曾经在江阴的南菁中学读过两年高中,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为丰富多彩的江阴高中生活写过文章,这似乎不符合他的写作逻辑。只是在《我的父亲》及给同学朱立人的信中提及到母校,并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学校感情不深。”汪曾祺所谓“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在《我的父亲》一文中,汪曾祺写道:“我到江阴去投考南菁中学(注:这一年汪曾祺15岁),是他带着我去的。”南菁中学的前身,是光绪八年(1882)创办的“南菁书院”,清末是江苏全省最高学府和教育中心。南菁中学的学生除江阴本地人外,多来自苏南地区,高邮籍的少而又少。学校的数理化以及英语教学质量全省有名,但轻文史,这显然不对汪曾祺的胃口了。因为汪曾祺的数学一向凑合,据他自己说是二三年级时由于成绩优异跳了一级,从此数学便听不懂了,也没兴趣了。初三时,教几何的顾调笙先生见他美术不错,一心想把他培养为建筑师,于是对他的几何功课着力辅导,但最终收效甚微。顾调笙感慨称:“阁下的几何乃桐城派几何。”桐城派文章简练,而几何需要一步步论证,汪曾祺那种跳跃式的演算,不行!对于自己的“理弱文强”,汪曾祺本人也是坦承的,有其打油诗为证:

  我事写作,原因无他。

  从小到大,数学不佳。

  然后,到1937年夏天时,抗战爆发,汪曾祺高二暑假回家不久,江阴即告沦陷,南菁中学自然是再也回不去了。此后两年,为了完成学业,汪曾祺先后在淮安、盐城的高中和迁到高邮的扬州中学借读,但因为要躲避日军进攻,也只能是时读时辍。直至1939年,他决定远赴昆明上大学。

  南菁求学的岁月里,汪曾祺正值敏感多愁的青春期,加之异乡求学的孤独感,以及学校的“重理轻文”与求学中断,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也就导致了他信中所言的“我对这个学校感情不深”。

  虽然如此,但汪曾祺也认同南菁“是有名的好学校”,认为“现在还是办得不错的”。他的评价是客观的,南菁中学办学至今130多年,走出了陆定一、黄炎培两位国务院副总理,培养了“中国机器人之父”蒋新松为代表的十几名中科院、工程院院士,还有顾明远、沈鹏、曹鹏等文化名人。“百年南菁,英才辈出”之美誉,确也并非夸大。

  1997年,汪曾祺撰写了自传体系列散文《逝水》,其中关于求学生活的回忆文章有《我的小学》《我的初中》两组,偏偏对高中的“流离式”的求学生活殊少言及。

  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初恋,有趣的是汪曾祺的初恋就发生在江阴。

  汪曾祺在南菁中学成绩并不好,尤其是数理化。他人也不帅,性格也不见活跃,不过同学们觉得他还是有才华的。他的求学生活是很写意的,有一种青春的忧郁:“我的高中一二年级是在江阴读的南菁中学。江阴是一个江边的城市,每天江里涨潮,城里的河水也随之上涨。潮退,河水又归平静。行过虹桥,看河水涨落,有一种无端的伤感……”

  他也曾怀念在南菁中学上学时很喜欢吃的一种零食——粉盐豆:“江阴出粉盐豆。不知怎么能把黄豆发得那样大,长可半寸,盐炒,豆不收缩,皮色发白,极酥松,一嚼即成细粉,故名粉盐豆。味甚隽,远胜花生米。吃粉盐豆,喝白花酒,很相配。我那时还不怎么会喝酒,只是喝白开水。星期天,坐在自修室里,喝水,吃豆,读李清照、辛弃疾词,别是一番滋味。我在江阴南菁中学读过两年,星期天多半是这样消磨过去的。”

  汪曾祺在南菁中学读高中时,常逛书摊,买一些便宜的一折八扣书。多是供人消遣的笔记小说、杂书类,如《子不语》《夜雨秋灯录》《续齐谐记》等,还有余澹心的《板桥杂记》、冒辟疆的《影梅庵忆语》等。

  在南菁中学读到高二,汪曾祺十七岁,迎来了他的初恋。

  “江阴有几家水果店,最大的是正街正对寿山公园的一家,水果多,个大,饱满,新鲜。一进门,扑鼻而来的是浓浓的水果香。最突出的是香蕉的甜香。这香味不是时有时无,时浓时淡,一阵一阵的,而是从早到晚都是这么香,一种长在的、永恒的香。香透肺腑,令人欲醉。我后来到过很多地方,走进过很多水果店,都没有这家水果店的浓厚的果香。这家水果店的香味使我常常想起,永远不忘。那年我正在恋爱,初恋。”

  “我十七岁初恋,暑假里,在家写情书,他(汪父)在一旁瞎出主意。”

  汪曾祺喜欢的那个女孩是谁呢?是他同班同学夏素芬,一个中医的女儿。

  “高二有天上学,我们一进教室,就看见黑板上有人给夏素芬写了一黑板情诗,不是新诗,是旧体诗,是汪曾祺写的。他跟我们一起看,看了之后,他自己把黑板擦了。当时不开放,学校不赞成这种事……”讲述这段陈年往事的也是汪曾祺的同班同学,章紫。她当时是夏素芬的好友。她说汪曾祺的这个初恋告白的举动,真是很炽烈,很大胆,可惜无果而终。“1937年暑假后,日本人攻占了江阴,江北也在危急之中。汪曾祺不得不告别南菁中学,随祖父、父亲到离高邮城稍远的庵赵庄避难。半年后,汪曾祺又在淮安中学、私立扬州中学等校辗转借读。1939年8月,高中毕业的汪曾祺和他的同学一起历尽艰难赶到昆明,报考著名的西南联合大学。最终,汪曾祺顺利考入该校中国文学系……”夏素芬后来留在了江阴,章紫去了重庆。江阴一别之后,汪曾祺给她们也都写了很多信。

  章紫回忆:“夏素芬在江阴沦陷区,我在重庆读书,汪曾祺在西南联大读书。我们都出来了,读大学嘛很无聊,就写了很多信,他跟我写得要多些。妈妈知道我跟一个苏北男生在通信,还警告说,你爸爸不喜欢苏北人,他知道了,会不高兴的。通信的内容,反正是大学生嘛,天南海北,瞎扯一通,我都记不起了。”章紫说:“那一年我到北京去他家里做客,他住在北京蒲黄榆路,他爱人施松卿跟女儿在家。他很会做菜,是个美食家。他悄悄跟我说:‘当年学校的事儿,不要多说。’可能是指他跟夏素芬的事吧。”

  汪曾祺晚年在散文中曾写道:“高三时江阴失陷了,我在淮安、盐城辗转‘借读'。来去匆匆,未留只字……难忘伞墩看梅花遇雨,携手泥涂;君山偶遇,遂成离别。几年前我曾往江阴寻梦,缘悭未值。我这辈子大概不会有机会再到江阴了。”

  汪曾祺在江阴读高中的年龄,是情窦初开的最好当儿,也正是一个对于人生、爱情有了懵懂认识和向往的年龄,半年庵赵庄的躲难生活,却为《受戒》攒聚了写作素材。我认为《受戒》写的就是他自己,至少是借明海来抒发自己的初恋情怀,这里面有夏素芬的情愫,也有小英子的影子。1980年7月11日,汪曾祺的大姐巧纹去北京,姐弟久别重逢引发了许多旧的话题,也引发了埋藏在他心灵深处的一个梦。一个人的初恋是刻骨铭心的,一个月后的8月12日,汪曾祺的《受戒》问世了。

  汪曾祺因“事忙”未能受邀參加南菁百年校庆感到内疚,但南菁中学115年校庆之时,亦即汪曾祺人生的最后一年(1997年,时年77岁),年迈的他曾为母校作诗:

  君山山上望江楼,鵝鼻嘴前黃叶稠。

  最是繖墩逢急雨,梅花入梦水悠悠。

  对母校的怀念之情,可见一斑。江阴求学生活的点点滴滴始终深藏在汪曾祺的心里,在人生的最后阶段,他仍然没有忘记江阴,更没忘记在那座长江边小城里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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