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世纪五十年代,高邮统战部设在中山路的311号大院内,到了六十年代初,才陆陆续续地搬进县委机关大院,而空下来的统战部大院就成了机关干部的宿舍。
这个大院的大门临街坐西朝东,两扇大门的门楼上还有一根旗杆。进入大门是一条走廊,走廊左侧是传达室,接着就是一排朝南的七八间房子,安排着张姓和杨姓干部两家居住。杨姓干部家孩子较多,大约有四五个兄妹,最小的妹妹个头一点点。当时不富裕,每顿饭父母都是定量盛给他们的,譬如午饭每人一碗糙米饭、一碗菜汤,晚饭每人一到两碗稀粥、几条咸萝卜干,有时每人会分到半个杂粮饼子,虽然不好吃,可是吃饭的人多,也都吃得很香。我们从他家门前走来走去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挺羡慕的。后来他家的孩子个个都长得身腰大个,特别是本来很瘦小的杨家小女儿,一下子蹿到一米六八的个头,多年后见到还真不敢认。
再向里走,就是一座木制的架在城河(就是现在的市河)上的小桥,小桥的西头是一个砖砌的圆形拱门,拱门的两边是约两米高的花瓦围墙。过了小桥的拱门是一块长方形、约有一亩的空地,在空地的南侧有一个院落,是朱姓和刘姓两干部的家。朱家的大女儿,在女孩子中年龄虽然不是最大,个头却是最高,在大院女孩中就是一“大姐大”,常带着一帮小萝卜头一起玩耍。曾看到她拍过一张照片,其他小姐妹都很矮,就她一人戳在当中,显得很突兀。后来长大了,许多以前的小萝卜头都长得又高又大,她倒反显得矮了。刘家也有一个大女儿,不过比我们要大好多岁,好像已经做老师了,她扎着两根长长的大辫子,人很文静也很漂亮,喜欢看书,对我们这些小萝卜头还是很友善的,只要向她提出问题,她都是有问必答。在南侧的西南角上住着一户高邮镇生活用品社的赵姓会计。在空地的北侧有一排房子(是过去统战部的会议室),住着王姓干部一家。在王姓住家的后面是一个院落,住着程姓和姚姓干部两家。程家老大是个男孩,小时候常带着院内院外的一帮男孩子横冲直撞,调皮捣蛋。
住在这个大院子里的干部,都是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他们对土地有着特殊的情感。看到眼前这近一亩土地荒芜着,于是他们利用休息时间,把杂草除尽,变成一畦一畦菜地,成了一家一户的菜园子,种什么长什么,基本是按各家所需。菜园子里长的品种很多,有韭菜、番茄、黄瓜、眉豆等等,东边的花瓦围墙和西边连接西后街的围墙上长着丝瓜、扁豆、番瓜。这个闲置的荒芜土地经他们一弄,整个院子变得生机盎然。到了秋末,前面的张大妈会用刀割断丝瓜根,然后用一个盐水瓶套在割断的丝瓜藤上,接丝瓜藤里流出的水,张大妈说丝瓜藤里的水可以治筋骨病。
在这个大院里有一群小朋友,年龄大都在十岁左右,无忧无虑,活泼可爱。女孩子们聚在一起要不穿着花边小裙子跳舞,唱着《丢手绢》歌谣做游戏,要不围着桌了拾“布角子”,还有就是在地上划成方格子跳“格房子”;男孩子则在一起飘洋画、掼铜板、滚铜钱、掼纸角、滚铁环、弹弹球。到了夏天,男孩子会从大院小桥旁边的码头跳到城河里玩水。城河水是南关水闸从大运河放下来的,河水清澈,也是人们日常生活的饮用水。孩子们在里面摸小鱼小虾,学游泳。到了晚上,没有现在这样多的娱乐活动,也没有电视看,家里的大人会把凉床或木板搁到大院子里的过道上纳凉,躺在上面的孩子一边听大人讲故事、聊天,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不时有流星从天空划过,偶尔也有闪着灯光的飞机飞过,听到飞机的轰鸣声,会引起孩子们的躁动,躺在凉床上的孩子们会在叽叽喳喳声中循声去找寻,目送着飞机渐渐远去。
“文化大革命”来到了,大院子里面的大人几乎都成了“走资派”,不是被隔离在“学习班”审查,就是到了远离家庭的“五七干校”劳动改造,大院里的墙上甚至还贴上了造反派的大字报。菜园也荒芜了,上面砌起一幢平房,住进了两户人家。大院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孩子们成了留守儿童。孩子们没有自暴自弃,他们在困境中得到了锻炼,学会了自理,学会了相互照应,一夜之间长大了。
到了一九六九年下半年,高邮城上的南、北派出所合并为城中派出所,选中了我们住的原统战部大院办公,于是大院子里的各家各户也就各奔东西。半个世纪过去了,曾在这个大院里生活的孩子也都已经年老退休了,原来稚嫩的脸上都爬满了皱纹,都当上了爷爷奶奶姥爷姥姥了。他们有时偶尔一见,总追记起在原统战部大院的童真和点点滴滴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