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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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8月07日 星期二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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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场(小小说)
  □  郭德荣

  大概在灾荒年代被饿怕了,陈二爷总要在家里储存一年的口粮:五百斤水稻,三百斤小麦,年年翻新,常年不空。他说:“钱是虚的,粮是实的;手中有粮,心里不慌。”

  粮食堆在家里怕潮、怕霉、怕蛀,那就要晒伏。所谓晒伏,就是在大暑天,找一个太阳最火辣的日子,把粮食翻出来暴晒一天。街坊邻居晓得陈二爷要晒伏了,早早地把要晒的衣裳被服挪得远远的,大声关照小孩子不要靠近晒场。那是因为陈二爷总是把晒粮当件大事。巴掌大块晒场左扫右扫,扫了再扫,满街都弄得灰蓬蓬的,临街一面还拉起长绳,挂上红塑料袋,警示人、车不得靠近,自己还拿根竹竿,满头大汗地巡视,撵得鸡飞狗跳。

  其实,陈二爷也是个有身份的人,早先做过公社的会计辅导员,后来又调到一家大型社办厂任总账会计。现今七十多岁了,发疏肤白,耸肩鹅步,人虽精瘦,但也不失斯文,只是几十年的固守偏执的脾气,养成了许多不被理解的习惯。比如:他穿的汗衫,上半是灰白,下半却是浅蓝的,原来是两件旧汗衫拼接起来的,后面还有块补丁。有人劝他换件新的,他说:“衣者冬日保暖,夏日遮羞,我穿它又不露私处,比有些明星文明多了,为何要换?”再说,他到超市,见有削价的苹果、香蕉之类的水果,用刀剜去溃烂部分,要求打折结算。老板见了,好心地说:“二爷,不必算了,拿去吃吧!”他厉言:“不行,嗟来之食,吃了肚子会疼的!”还有,他走路总是慢吞吞的东张西望,见路边有丢弃的饮料空瓶,就马上拾起来,然后卖废品换钱。诸如此类,在众人眼里算是出格了,有人说他怪,甚或是瘆!

  陈二爷住的太平街,过去曾是闹市,后因镇区扩大,市中心转移,现在冷落了许多。街面虽不热闹了,但还有几处历史遗迹、名人故居、文化旧址等景点,常有外地人来参观、寻访、拍照,因此,镇区也常有人来检查市容、市貌。

  陈二爷住在街头,见行路人少了,更难得的是左右两个邻居搬到城里住了,门前自然空出一片闲地来。于是,陈二爷就悄悄地扩大了他的晒场,还买了几包水泥、黄沙,居然整出一块像模像样的场地。最近的一个夏日,一大早,太阳就白花花的,树头纹丝不动,断定是个大晴天,是个晒粮的好日子。机会难得,陈二爷立马脱下两截汗衫,赤膊将粮食一袋袋扛出,一堆稻,一堆麦,平平地摊开,晒在阳光下。花了个把时辰整顿完毕后,才安心地回屋洗漱穿衣,然后端出一碗早饭,坐在凳子上一边吃一边看。一碗粥还未喝完,猛然间,听到一声喊:“城管来了!”

  真的来了,只见孙队长领着几个人缓步走来,因彼此熟识,陈二爷就怯怯地道了声:“队长早!”孙队长人高马大,粗声大气地说:“二爷,快下雷暴雨了,我来帮你收粮!”陈二爷连连说:“不会,不会,天气预报说是晴。”“我是雷公菩萨,说下雨就下雨!”孙队长说完手一招,四五个大汉一齐上前,扒的扒、扫的扫,屁大会工夫,就麦是麦、稻是稻,灌进了十几个蛇皮袋,拖到一边;又手一招,隆隆开来一台扒土机,对准晒场中心,正扬臂砸将下来。陈二爷疯了,拼命扑了过去,眼看一场事故就要发生。就在此时,猛听一声喝:“慢!”人们转身一望,原来是“街长”来了!这“街长”很有点派头,是个见人长三辈,见官大一级,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大事小事都能摆得平的通天高人,群众就封他为“街长”。“街长”耳风很长,听说太平街有情况,就骑着电驴子来了。

  “街长”推开围观的人群,怒冲冲地对孙队长喊道:“不许瞎来,听我安排!”接着转身一把拉住陈二爷说:“老陈呀,莫怪我下身份说你,人老了,不要霉!你这个晒场,像块大补丁贴在街面上,要花没花,要草没草,要多丑有多丑。你穿件补丁汗衫,是丢的你家庭、你个人的脸面,我不问,但这晒场大补丁,是丢的政府和街道的脸面呀,我不能不管!怎么办?一个字:拆!嗯,这粮不要晒了,我替你存到东方粮店去,吃多少就称多少,少一粒我赔。就这样,你同意啦,没得意见啦?”可怜陈二爷被“街长”炮仗鞭似的一席话,震得头脑嗡嗡响,眼睛冒金花,不住“呃、呃”地回应。

  “街长”见陈二爷似乎表了态,举手向孙队长示意:“到位,开机!”扒土机上一直悬着的钢铁长臂,听到指令,呼地一声砸将下来,烟尘扬起,小小的晒场被彻底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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