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印象中,夏收夏种时节所经历的割麦、挑把、脱粒、扬尘、晒麦、育秧、栽种等环节,比较累人,但只要咬咬牙,挺一挺,也就过去了。唯独卖粮这件事情不仅辛苦,而且让人心酸,这个“坎”有时候很难迈过去。
卖粮是我们的“心病”。夏收不同于秋收,它周期短,所有的事情都压缩在七八天之内,否则就会延误了季节。如果收割的麦子不能及时售出,还要忙于晒麦,这可不是简单的活计,遇到雷雨天气,收麦、盖塑料薄膜就让人忙得晕头转向。所以,大家都希望顺顺当当地将麦子卖掉,也不计较价格的多少。那时候,没有小商小贩,更不存在上门收购的情况,只能走老远的路,将粮食卖给粮站。粮食运到了粮站并不等于就能售出,因为,粮站对收购的小麦有着很严格的规定,水分、杂质和不完善粒必须控制在给定的范围内,否则,只能等待,还得找一块地方将麦子摊开晒上几天再说。粮食卖不掉的心情何止一个“急”!
卖粮的地方也是孩子们向往的好去处。那时候交通闭塞,孩子们很少出远门,遇到生产队卖粮,别提有多开心了,纷纷要跟着去。我记得,我们生产队有两条船,粮食都是用船运输到粮站的,大人们轮流忙着撑船,闲着的则坐在船头边抽烟边聊天,反正开心得很。我们这些孩子,一个个缩在船尾,动也不敢动,生怕引起大人的反感,赶你上岸回家。船行途中,谈笑风生,也不觉得路途遥远。约两个小时到达了粮站码头。卖烧饼、油条的大叔、大妈立即围拢上来。大人们用一小箩筐麦子换来十来个烧饼、油条,每人分得一份,吃起来可香了,十分解馋。这也是孩子们跟过来的最终目的,不是看风景的,也不是逛街的,是想吃东西的。
卖粮确实很辛苦。大集体的时候,主要依靠水路,船到码头后,并不忙于卸货,而是让生产队队长或会计先行一步,到粮站广场上找看样员,请他到船上抽样检验。合格了,就立即开始搬运粮食,否则,再想其他办法。其他办法是否有效,关键要看队长或会计的沟通协调能力。不过,运来的粮食都卖出去了,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一船粮食从场头运到船上,再从船上挑到囤子上,这个过程看似单调、简单,实质上,遇到晴天,六月的天气,骄阳似火,肩挑人扛,爬高下低,每个人大汗淋漓;遇到阴天,个个心急如焚,挑起担子,你追我赶,忙得气都喘不过来。回想起来,那种日子真的难熬。分田到户了,交通运输也有了变化,公路替代了水路,拖拉机替代了船只,口袋替代了箩筐,粮站也有了输送机,运输的劳动强度大大降低了,但卖粮的难度丝毫未减。等待看样员检验是漫长的,检验的结果牵动着每位卖粮者的心,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排队售粮的过程也是漫长的,一个售粮户至少十几袋粮食,一个个地排队,好不容易轮到自己,囤子上的工人说,这个囤子粮食足够了,需要重新再做一个囤子,等吧……
如今,农村普及了粮食烘干机械,也有了粮食经纪人,收割下来的庄稼再也不用为销售而担心了,这种幸福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