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石桌前低矮的沙发里,偷偷打量下对面同样陷在沙发里的那个陌生人。虽然年龄大了点,但还算精神。还未来得及仔细看个眉目,却发现对方也面带微笑炯炯地看着她,吓得她赶紧缩回了眼光,不自觉地轻咳了声,两只手互相交缠得更紧了。侍应生过来问需要什么,她照例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其实说是她爱喝,倒不如说她喜欢看那漂浮着的奶油上点缀的一点柠檬片。一直以来她都喜欢这些漂亮装饰的风华。水果她最喜欢樱桃,也不是为了口味,就因为那圆圆的一点红,无论是大捧放在篮子里还是一颗颗挤在盘子里都鲜艳娇嫩得让人怜惜,而她最爱用玻璃器皿展示樱桃的狐媚。为了这些,曾经的丈夫总鄙夷之神经,而她一如既往地会为寻一只透明而声音清脆的红酒高脚杯奔波于超市间,并从中获得家一般的温馨享受。
她猜想对面这个老男人一定会点一杯茶,因为多次相亲见面的经验告诉她,一般同她差不多大的男人都会叫杯咖啡,而上了年纪的男人基本都是要茶——她所认为上了年纪,似乎是以大她十岁来衡量的。果然那个人叫了杯茶。因为是台湾人的缘故,点了杯本地人不怎么喝的乌龙茶。这同她的猜想也是一样的,用两个手指拈捏着小匙慢慢搅拌咖啡的她不禁暗中得意地笑了。她经常这样猜度人家心思,然后偷着乐。那个男人看到她微微翘起的嘴角,仿佛得到了鼓励,终于开口了。
“这里很美丽呀。”
标准的没话找话说,她心里道,但还是礼貌地说:“是的,台湾好像也很美吧?”
“系啊。”对方冒出了句南方人才有的普通话,让她嘴角又开始上翘,不用找镜子她也知道这次不是往两边均匀地上翘,她的嘴角一定是在往右上边弯得多点了。因为她看到这个大十多岁的男人随着一声“系”居然冒出了一丝傻气,上了年纪的人出现了一丝与年龄不相符的表情,尤觉滑稽可笑。对方接着在用那模糊不清的口齿介绍着他自己和他的家世,她低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咖啡,不时微笑轻应,其实也没有听进去什么。
她想着当初离婚的时候是如何慷慨激昂啊,以为壮士这一去一定是满载而归,而任是哪一种选择都比曾经的丈夫要爱她许多,要男人许多,可事实好像不然。当走出婚姻的围墙,她发现即便当初她是多么向往脱身也是遭遇了沉重的打击,还捎带上了孩子的茫然和父母的担忧,曾经骄傲的她也沦为了人们可怜的剩女行列,要以相亲这个别扭的方式来解决婚姻问题了。
面前的这个人突然没有了声音,仿佛问了她句什么。她恍然抬起头看着他,他以为她没有听懂,又和善地微笑重复了一下。原来他是邀请她明天同他一起游玩小城。这种游玩是她最头疼的事,她实在想不出同这么陌生的人如何同游一天,虽然说慢慢会熟悉起来,但这个“慢”的过程就够啃噬她了。
“啊,对不起,我明天还有点事情。”她说完看到对面那满脸的笑容荡漾开去到最后化为了失望,“就这样吧,时候不找了,您明天还要早起游玩。”“哦,明天不会很早啦,要到八点呢。”“呵呵,我明天还有点事情,欢迎下次来玩哦。”
“下次…… 可是下次…… ”那个男人站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知道他大概是想说:如果你对我有感觉,下次来就结婚了呀。哈哈,她心中大笑,嘴角又向右弯了,“下次吧,下次吧,嗯…… ”说着,她弯腰拎起自己的包招呼着侍应生买单,那人抢着去买单了。她兀自走出了咖啡馆,挥手叫了辆出租车,等那人出来,她做了个请他上车的姿势,等他进去了,然后对司机说:“请把这位客人送到宾馆。”关上车门,她对着车窗挥挥手。“你不回吗?”他探头出来问。“我家离这儿近,我散步呢,再见。”“再见…… ”
她脚步轻盈地走在路上,路边的霓虹灯次第闪着,她的路也这样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