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六月,回忆也哧地升腾起来,冒出一丝蓝莹莹的思乡愁,一点暖洋洋的念亲绪,那些乡间好玩的事,就像寄居在心里的一道彩虹,明艳,生动。这也是属于一对祖孙之间的事,小玲子与她爷爷的一场“较量”。
也就十岁左右的光景,一直在乡间晃荡的小玲子,身边难免有几个同类的小伙伴,每当盛夏来临,甩去书本后便三五成群地相约某处玩耍。较感兴趣的还是折莲花,一个岁数大一些的女孩子会告诉哪里有最大片的荷塘。因为她参与的农事多一点,假如家中田地被分得远,便近似一场远足,在这个过程中,她会碰上最美最壮观的荷塘,然后干活也心猿意马起来,宽容一点的家长,便会怜爱地摇摇头:“回去做饭吧。”这时候她就像蜻蜓一样轻盈地飞到村子里,讯息也插上了翅膀,快速散发给等待中的小不点。劳累了半天的家人午后休憩,多半是问不到孩子的,尤其是女孩子,这是农村的事实,和现在没法比。她们有点迫不及待地集中到桥头,没有手机,却从不迟到,有的也许早就伏在同伴的墙垣外。没有零食,但是嘴没闲着,一会儿猜猜这个野花野草名,一会儿忙着驱赶或捕捉各式花样鸟雀,不知不觉便来到所说的荷塘。
这些如花的女孩,有着天生的粉红情结,可是面对这么多的荷花,竟然有点局促起来,因为这儿美得让人无所适从。在农村,几乎每一家不是有桃树、梨树、枣树,就是有石榴、枇杷,每一棵树都会开不一样的花,五彩缤纷,装点了院落与河堤。不过女孩子们唯独喜爱荷花,荷叶可以当成伞,正好挡住脸;花儿摩挲到脸上又清凉又带有一股馨香。淘气一点的,将连茎的花骨朵倒放着,假想自己是神笔马良,在空气中作画。最先“碰”到荷的是她们的鼻尖,因为其味袭人,带着甜甜的幽香,她们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咽了咽口水,幻想着那白嫩嫩、脆生生的莲米子,好像是向她们露出微笑的牙齿一般。虽然她们小,但是也有自尊,谁都不想让大家看出自己的馋,克制着,只在心里笑。不能这样干巴巴地看着呀,于是她们再次相约,到时候会带上那种最大的塑料盆,或者扛着那种长长的、一端像弯曲的鸭掌的工具(用来打水草给家禽吃)。
过了几天,小玲子忽然发现家里堂屋的木柜上、院子的水缸里摆放了好多荷花,她走上前去,“玉盘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有的完全开放着,有的花瓣还紧紧地包裹,吹都吹不开。虽然喜欢荷花,但她绝不要荷花以这种形式出现,它剥夺了“金桨木兰船,戏采江南莲”——采摘时的快乐,现成的东西未必讨巧。原来,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小玲子的火爆性子的爷爷,操着镰刀,把凡是她们的手臂将就够得着的荷花全割了下来,露珠在叶子上跌跌撞撞。她一个人也没告诉,偷偷来到荷塘,她看到,被削的痕迹历历在目,荷的眼泪还挂着,要滴不滴,残留在茎上。茎上已经锈迹斑斑,剩下的茎,没有了依托,成了光秃秃的标本。小玲子真想把家里的荷花嫁接上去,让它们继续生长,也好给小伙伴们有个交待。
爷爷对她的爱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蛮横的,甚至是带有火药味的。记得有一次,小玲子有段时间身体不适,也查不出什么毛病,无精打采地一直延续到过年,爷爷索性把送麒麟的请到家门口,要他们对着躺在椅子上萎靡不振的小玲子就是放一顿炮仗,以达到驱邪的目的,把她吓得心惊肉跳,对爷爷自然是恨恨的。现在她产生了对爷爷“新仇旧恨”一起报复的念头,于是在一个傍晚,她躲进木箱子里,吓唬爷爷。不知不觉就困着了,迷迷糊糊地,依稀听到爷爷的叫唤,最后被饿醒了,才满头大汗地钻出来,无视爷爷铁青的担忧的脸。后来听家里人说,爷爷已经撑着船去荷塘找,就差打捞了,那些小伙伴也被他骂了一顿。
晚上,爷爷煮了好几只鸭蛋,把第二天的量也带上了。过去鸭蛋也不是常吃的,最起码要隔几天。老的“孝敬”起小的,把蛋黄掏到孙女碗里,一场干戈就这样化解了。爷爷也买了点肉,带上其它农作物,向种荷的那户人家打了招呼,当时船撑得急,竹篙挥舞,荷塘快被掀翻了。
又是一年赏荷季,想起当年的时光,老者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