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特别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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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07月23日 星期二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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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诗语寄乡情
  □许伟忠

  秦少游对家乡高邮一往情深,以其饱蘸深情的笔触写下了许多赞美家乡的诗词。而在其远行漫游、出仕为官以及后期贬谪南迁期间,他多愁善感的禀赋,以及异乡的感触、仕途的坎坷、远谪的凄楚,常常牵动他的游子思乡之情,而这魂牵梦萦的浓浓乡情,又浓缩在他的一些脍炙人口的诗句之中。 

  熙宁九年(1076)春,28岁的秦少游赴湖州,拜访太守李公择。李太守十分欣赏少游才华,常常陪其饮宴品茗,游览名胜,赋诗唱和。少游此后曾作诗回忆这一段愉快的日子:“七年三过白蘋洲,长与诸豪载酒游。”(《霅上感怀》)古人说“乐不思蜀”,但就是在这乐境之中,少游却萌动了思乡之念。《春日杂兴十首》(其六)末句云:“信美难久伫,归欤从所治。”意为他乡确实美好,但毕竟不是我的故土,我还是回去干我自己的事情吧。“信美”典出王粲《登楼赋》:“虽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少游身在湖州,尽管风物佳丽,游兴甚浓,亦难免牵动满腹乡思。 

  元丰二年(1079),少游赴浙江会稽省亲,太守程公辟慕其才名,优礼有加,馆之于蓬莱阁,并常与之饮宴其上。少游《会蓬莱阁》诗云:“冠裳盖座洒清风,轩外时闻韵箨龙。人面春生红玉液,银盘烟覆紫驼峰。”可谓人物轩昂,筵席丰盛。当诗人将视线转向蓬莱阁外,漫山秋色、纷纷落叶却搅动了心头重重乡思,颈联“天涵秋色山山共,树搅乡思叶叶重”,以十分工整对仗的语言,写出了诗人睹物思乡的情怀。尾联“便欲买船江北去,为怀明德更从容”,表达诗人归心似箭的想法,只不过碍于主人的情面,才没有表露在脸上。 

  著名的诗人也是语言大师,一般情况下不轻易重复使用相同词句。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信美”之句却屡屡出现在少游诗中。元丰二年,孙莘老自高邮往苏州,过邵伯,留诗斗野亭,少游于是年冬作《和孙莘老召伯斗野亭》。“菱荷枯折尽,积水寒更清。辍棹得佳观,湖天绕朱甍。”在描写停船所见斗野亭四周的冬景之后,诗人感慨“信美无兴娱,浊醪聊自倾”。此间景色确实迷人,然诗人无兴欣赏,一壶浊酒也难遣乡愁。“檐间鸟声落,客子念当行”,希望早早返回家乡。元祐四年(1089),少游作诗《和王忠玉提刑》。王忠玉名瑜,时任提点两浙路刑狱。诗中回忆曾与王瑜同游嵩山,“嵩峰何其高,峰高气何清。……古木上参天,哀禽报新晴。修途云外转,槁叶风中零。”用较多篇幅描写了嵩山景物的深秀奇特,然笔锋一转,“信美非吾土,顾瞻怀楚萍。”“楚萍”典出《孔子家语》,少游家乡高邮旧属楚地,“怀楚萍”犹言怀念家乡。嵩山虽美,毕竟不是我的家乡;瞻顾嵩山的美景,少游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家乡的萍草。 

  如果说在身处乐境之中,家乡是少游的一份依恋,一份向往;那么身处逆境之中,他的孤寂、郁闷、凄楚无法排解之时,家乡就成了他心中一个寄托理想的的精神寓所,一个远离政治风暴的避风港湾。元祐八年(1093)九月,也就是在少游任国史编修官、左宣德郎、秘书省正字,走到一生仕途巅峰后不久,宋哲宗开始亲政,政局孕育变化。苏东坡以翰林、侍读二学士身份出知定州,李端叔为签判,掌管机宜文字,与之随行。少游作《与李端叔游智海用前韵》诗为之送行。诗云:“何时并筑邗沟上,引水浇花半亩宫。”半亩宫即半亩塘,《嘉庆扬州府志·高邮》载:“半亩塘在趣园内。”少游预感一场政治风暴即将来临,希望能回归家乡这个安全的港湾,引水浇花,度过余生;然而这样朴素的愿望终究未能实现。 

  元符元年(1098),少游再次被贬至横州编管。横州地处偏僻荒凉的蛮荒之地,少游作《宁浦书事六首》六首,记述所见所闻所感。其三云:“南土四时尽热,愁人日夜俱长。”这里气候终年溽热难耐,诗人故有日夜俱长的感觉。“安得此身作石,一齐忘了家乡。”这是思念家乡而不得的愤激反语。家乡是诗人最后的精神家园,除非身体化为顽石,又如何能忘?次年,少游由横州移送雷州编管,到了贬谪之途的最远一站。少游作《海康书事十首》记述当地的风物人情以及自己的生活境况。“荔子无几何,黄柑遽如许”(其二),在介绍了当地的物产后,再次表达了爱恋家乡的情结,“层巢俯云木,信美非吾土。”其三是对自己所居小屋的描述:“卜居近流水,小巢依嶔岑。终日数椽间,但闻鸟遗音。炉香如幽梦,海月明孤斟。”条件非常简陋,然诗人笔端却明显渗透着达观的情绪:小屋依山傍水,鸟鸣其间,还可在月下独酌。可见诗人经历屡次沉重打击后,诗人心境已经趋向平静。“鹪鹩一枝足”,人生如同小鸟,占有一根树枝足矣;“所恨非故林”,唯一遗憾的不是“故枝”。故枝者,故乡之谓也。 

  元符三年(1100)初,少游仍然滞留雷州,在深深绝望之中,他写下了《自作挽词》。诗歌描写自己获罪被贬,并预想自己死于荒郊、官吏检录、薄棺藳葬、无人祭奠的凄凉、寂寞情形。人尚在世,便为自己撰写挽词,其心境之悲凉可以想见。就在提笔撰写挽词之时,家乡再次浮现在眼前。然而“家乡在万里,妻子天一涯。孤魂不敢归,惴惴犹在兹”,家乡远在万里之遥,妻儿子女天各一方;自己客死异乡,魂魄惴惴,不敢回归故乡,与亲人相见。可谓字字含泪,声声泣血,令人不能卒读。 

  评论界认为,以情动人是少游诗词的一个显著特色,有人甚至认为,少游诗词只写了一个“情”字。情,不仅有爱情,还有亲情、乡情等。俗说“月为故乡明,水是家乡甜”,少游一生,不管出于何种境地,终难动摇家乡在他心中的美好形象;不管是乐是悲,是生是死,他的内心深处始终保留着对家乡的那份情感、那份执着、那份坚守。这就是我们阅读少游思乡诗歌的一份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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