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我在一沟读小学的时候,镇上的一些人就已经是四五十岁、五六十岁了,如今他们当中好多人还活着。他们的后人都是开超市、开浴室、开饭店的,胜过他们当年不知多少倍了。因为这帮年轻人总算将上辈人的那点基因发扬光大了。我读小学的时候,每天最打发不了的就是时光,总爱兜到镇上遛遛弯。逢集最好玩,取牙的、玩杂耍的、卖花花绿绿小百货的,小到洋画、火药籽、大泡泡……
一沟镇虽短而狭窄,却是当年高邮通向下河的第一个水陆码头。茶馆、澡堂、药店、大烟馆、棺材铺、牙行、布庄应有尽有。到我们记事的时候,大巷口的渡船还在,有些东西早已消失了,农历逢三、逢七的集仍保留着,只是搬到了供销社门口,那地方宽阔,又有一个上下货的水泥码头。通往下河南的桥正造着。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小镇上的无事佬靠集吃佣金。粮食集叫糠集,家禽集叫鸡集,牲口集叫猪集,便于说便于记。逢集这天一大早他们就扛着大秤夹着算盘各就各位了。尽管新社会禁止佣金剥削,但农民实在一时还离不开他们。因为农民上上辈子再上上辈都不会做买卖,不识字、不识秤、不识双数,唯恐被对方蒙了,尤其是那些放船过来的泰州佬、盐城佬都特鬼精。找开行的帮你谈价钱,帮你数秤花,帮你拨拉算盘珠子,其实他们坏着呢,既吃“原告”又吃“被告”。
除了逢集,余下的日子呢?
我母亲说:“愁他们做什么呀?这些人都是混光蛋的。”
他们当然也做些别的行当的掮客,包括牵马拉皮条的勾当。
乡下人也有因媒约、做保、托人办事上茶馆的。这些混光蛋的见稍有眼熟的便会凑上去,说事打合。凭的是三寸不烂之舌。
“秦二爷,请!”
“陈大太爷、李二太爷。请。我也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