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泰

　　有消息说，江苏中部的泰州溱潼发现一个储量为1.8亿吨的页岩油田。这个大好消息，不由让我想起当年做知青时听到的那隆隆炮声。

　　我插队的东团营东边有条南北走向的第三沟河，相传南宋时期，韩世忠在此驻扎兵营，帐篷绵延河两岸数里，从此，这里就叫团营，河东叫东团营，河西叫西团营。第三沟河北接横泾，与里下河水网相连，南通北澄子河，可东达兴化，西及高邮。在水网密布的里下河，第三沟河算是条比较大的河。

　　那几年，第三沟河边常停着几条大船，船弦上的字甚是分明：“江苏石油勘探”，这是石油队来这里搞地质勘查，寻找地下石油的船队。西团营再向西南方向走，还竖起了高高的塔架，说那是钻井的。

　　东团营的内河里停着他们的工作船——水泥船，不太大，中舱有棚有顶。我们站在岸边河埂，探得舱里摆着好多机器，满桌都是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波浪线，从船上拖下很长很长的电线，直连到远远的地头。他们三五个一群，在钻地。一个十字架，架上连着钻头，工人扶着钻架，顺着一个方向转圈打孔，钻到一定深度，便停下换地再钻。钻出一溜洞，埋下一溜炸药，然后在船上控制起爆，利用地震波，探查地底下的情况，分析有没有石油的存在。轰的一声闷响，脚下的土地微微颤动，河里即刻浮起被震昏了头的大鱼小鱼，浮起的鱼动也不动，当然成了在一边干农活的农人的收获。石油离他们很远，鱼离他们很近，近得就在身边，就在手旁。炮响后的河里余波未平，观望的农人们，便不顾一切冲向水面，抓他们能看到的大鱼小鱼。我们这些知青，不忍衣裳受潮，只在一旁看热闹。农民抓到鱼，脸上乐开了花，这些不花钱的外快，是工人老大哥送给他们的。

　　老大哥们其实都是些小伙子，他们穿着工作服，虽满身泥污，却很神气，从不与人多说话。晚上他们换了干净的衣裳，行走在第三沟河的两岸。西团营有商店，比东团营热闹许多，他们操着外地口音，什么都买，买鸡买鸭，买鸡蛋买鸭蛋。农人形容他们，日里像泥猴，晚上像公子。

　　看到这些船，看着这些人，听着这些隆隆的炮声，想着看不见的地下的石油，着实是件十分振奋人心的事情，特别是我们这些知青。晚上，在床上，大家七言八语，议论着钻井放炮的事，憧憬着未来，如果能在这里找到石油，把下乡的知青都招去当石油工人，该有多好。兴奋之中，大家不由唱起：锦绣河山美如画，祖国建设跨骏马，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头戴铝盔走天涯……歌声中，大家豪情满腔，仿佛个个都成了石油工人。

　　可几年过去，也没见在第三沟河流域钻井采石油，倒是这些宽宽窄窄的河里的鱼被震死了许多。后来，在当年被勘查的其它地方，竖起了一些钻井架，有了江苏油田，招了好多人，我们公社也有几个插队的同学招去当了石油工人，很是让人羡慕。

　　几年后，我考上了师范，实习期间，几个同学一起去八桥看望实习的同学，一起去了八桥南面不远的真武。那时，真武驻着一个油田指挥部，我的一位亲戚也从知青招为石油工人，在指挥部宣传部门当了干部。我们还就看到了他，他向我们介绍了江苏的地质地貌。我们知道了，苏中苏北地区的地质地貌复杂多变参差不齐，油水气石，层叠交错，不像富油区的地下油成了河，因此我们这里的油井，也是零散不成片的。

　　今天，我们坐在汽车上，可看到许多连延零散的油井，抽油泵的油臂不知疲倦地画着圆圈，这大概就是当年隆隆炮声的功劳吧。我们插队的那一带虽没有出现油井，但那些炮声曾带给我们许多美好的希望，成了知青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