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世荣
如果问现在的年轻人何谓学生装,估计绝大多数人都会想到校服,但那时候的学生装与现在的校服根本不是一回事,彼时的学生装只是一种服装的款式,是一种适合中小学男生穿的上衣,不需要人人都穿,学校也不会强制学生穿。
学生装有两种,一种是三个口袋的,左上有一个小贴袋,下面左右各有一个大贴袋,均不带翻盖;还有一种是四个口袋的,上面两个小口袋,下面两个大口袋,都有翻盖,左边小口袋翻盖顶部靠衣襟一侧开有“天窗”,便于插钢笔,洞眼的宽度以能插下两支钢笔为准。也有翻盖不开洞的,插钢笔比较麻烦,因为一般情况下小口袋的扣子都是扣着的,需要两只手配合:左手撩起翻盖的一角后,右手再把钢笔插入口袋。时间长了,靠衣襟一侧的翻盖角就卷曲起来,非常不服帖,穿的人总是会下意识地去捏顺它。有人为了省事,左边小口袋的扣子经常不扣上,这样插钢笔就不麻烦了,但大人会说这样不周整、不规矩、不好看,看到后往往会叫你把扣子扣好,结果还是麻烦。
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穿的学生装,只记得我有一件三个口袋的学生装,蓝色的,穿得已经失去了光泽,颜色也变成蓝不蓝、灰不灰那种说不出来的颜色,衣领不仅起了毛,有的地方还磨破了,母亲就会用细密的针线把它缝好;两个大口袋也磨通了好几次,都是母亲晚上趁我睡觉之际打个补丁。老话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的这件学生装,虽没有穿这么多年,但三五年的时间还是有的,因为到最后穿起来都吊在身上了。不仅仅是因为衣服缩水(那时为了防止衣服缩水,都会把衣服做大一些,如果是小孩的衣服,还要再大一号,好多穿几年),而是我长高了好多。
学生装一般是春秋天穿,里面可以穿个衬衫,也可以在衬衫外面加件毛衣,穿上给人的感觉很精神。也有在冬天穿的。记得我上高中那一年,也就是1973年的冬天,母亲破天荒地请了一个裁缝来家里,说是给我做衣服。我起先还想不通,我们的衣服都是母亲自己做,今天怎么喊裁缝做?后来才知道,母亲是想给我做一件可以罩在棉衣外的学生装,而且是四个口袋的。对这种学生装的剪裁、口袋翻盖的制作等,母亲不是很懂,害怕自己做坏了,浪费布料,就找了个裁缝来家做了。
裁缝是个瘦瘦高高的阿姨。她先量了一下我身上的尺寸,又量了我那件大棉袄的尺寸,作了一番比较后开始画样、剪裁、缝纫,整个过程都未曾听她说过什么话,只是一门心思地埋头干活。也就大半天工夫,她就把我的学生装做好了。我不了解裁缝到人家干活是不是都像她这样,但从她身上,知道了什么叫认真,什么叫聚精会神,这对我后来的成长产生了莫大的影响。
回到我的新学生装上吧。母亲看到衣服做好后比我还高兴,立刻找出我的一件大棉袄,把新衣服套了上去,兴奋地说道:来,试一下!我穿上后,母亲前后左右地看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就是还差点什么,你去把钢笔拿来。”我拿来两支钢笔(都是上海英雄牌的,一支是铱金笔、浅蓝色的,一支是金笔,暗红色的),母亲依次为我插上后,笑眯眯地言道:“像个文化人了!看你什么时候真成个文化人。”听了这话,我不觉挺起了胸,昂起了头,在心里暗下决心:“妈,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这件学生装做好后,母亲就把它收了起来。在那个年代,穿新衣服是非常隆重的事情,尤其是小孩子的新衣服,都是过年才穿。所谓穿新衣过新年,不仅是希冀孩子在新年新气象中茁壮成长,更承载着大人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记得大年三十晚上,吃过年夜饭,母亲就把我们的新衣服全部拿出来,一一套在棉衣棉裤上,整整齐齐地放在我们兄妹仨的床头边,而我们则在一片喜庆和期待中,闻着新衣服特有的香味含笑入梦。
后来,这件学生装成了我的最爱,不是因为它有多好看,而是每每穿上它,我就会想到母亲对我的希望和裁缝阿姨认真、专心干活的场景,就会激励我更加努力地学习。我也没让母亲失望。1977年恢复高考后,我在没有上过任何补习班的情况下,如愿考进了大学中文系。这让我母亲特别引以为傲,动不动就跟人说:我儿子是大学生!
谢谢你,学生装!我好想再穿上你,重新回到那埋头苦学、激情澎湃的青春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