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伟忠

　　秦少游是北宋著名词人，被尊为婉约词宗。作为一位中国历史文化名人，其生平史籍记载是比较清楚的。他诞生于宋仁宗皇祐元年，即公元1049年，今年是他975周年诞辰，少游故里高邮等地将举行相关纪念活动。秦瀛《淮海先生年谱》载：“宋仁宗皇祐元年己丑，先生生。”约四十年后，少游在蔡州教授任上写过一篇《书王氏斋壁》，追溯道：“皇祐元年，余先大父赴官南康，道出九江，余实生焉。”不仅如此，秦少游对自己的出生月份也有记述。50岁这一年，他因党争之故获罪被贬谪到大陆版图最南端的雷州，作《反初》诗反思自己坎坷一生：“一落世间网，五十换嘉平。夜参半不寝，披衣涕纵横。”“嘉平”本指腊祭，后人因此将其当作腊月即农历十二月的别称。

　　近年有研究者质疑，一般农历腊月对应的是公历次年的1月，若以公历论，少游生年应是1050年。近查陈垣《二十史朔闰表》（1956年，古籍出版社），北宋皇祐元年腊月初一对应的是公历1049年的12月28日。由此推算，这一年腊月初五是公历1050年元旦。出生于腊月初五之前，就是公元1049年出生；腊月初五（含）之后，方可算着是1050年出生。秦少游出生于腊月初五之前的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既然目前史学界普遍认可秦少游生年是1049年，那么在未有新的确凿史料之前，这个结论似不应轻易变更。

　　秦少游关于自己出生的自述，不仅涉及到了出生时间，还涉及到了出生地。他的出生地不是家乡高邮，而是在随大父（祖父）赴任南康，船过九江后的途中。直到5岁时祖父任期届满，方随同返回高邮。少游祖父秦詠此行的职务是“监南康军茶盐酒税”，大约相当于现在的国税局长吧。家族之中哪些成员随行难以考证，但身怀六甲的儿媳、少游的母亲戚氏必定是其中一员。少游自述涉及两个地名：九江、南康。“道出九江”应该是过了九江、尚未到达南康的中间地带，一个没有确切地名的地方。九江，古代又称浔阳、江州，唐朝大诗人白居易贬任江州司马，著名的长篇叙事诗《琵琶行》就诞生在这里。中有诗句：“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南康背倚风景秀丽的庐山，面临烟波浩渺的鄱阳湖，是东晋大诗人陶渊明故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诗中的南山即指庐山。2016年，南康已经正式更名为庐山市。也正是在这一年，笔者寻访秦少游足迹，来到这里进行过实地考察。从九江到南康，高速公路距离约40公里；当年乘船，水路也不过50公里左右吧。从隶属关系看，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南康大多隶属于九江。故文史界有说秦少游出生于南康，有说出生于九江，两种说法都能成立。但笔者以为，依据少游自述，说“降生道中”，即出生于风景秀丽的庐山脚下、浔阳江上更为贴切。

　　秦少游仓促降生道中，给后人留下了一个难以猜透的谜。15年前，笔者在创作《悲情歌手秦少游评传》时，曾经做过一个大胆的推测：秦少游是一个早产儿，早产是一次意外、一个偶然，极有可能是他的母亲因为漫长旅途的颠簸劳顿所致。倘若不然，他的祖父完全可以根据预产期，稍稍提前或推迟登程赴任，相信他的上司也不会因此而怪罪。这个推测不是确考，目前尚无史料佐证，却十分合乎情理，因而近年来为越来越多的专家学者所认同、引用。当然，偶然之中往往蕴藏必然。秦少游在母腹中就开始了漫长的旅程，匆匆降临人世，这是否预示了他人生旅程的坎坷不平、颠沛流离呢？

　　也正是由于这个偶然，人们有理由将他的出生与一个美丽的传说联系起来。“甓社珠光”是古“秦邮八景”之一，高邮杰出乡贤、秦少游恩师孙觉（字莘老）见珠光而中进士，茆泮林《孙莘老年谱》《高邮州志》等史籍中均有记叙。这个传说千百年来盛传不衰，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有名人为其背书。比如，北宋著名科学家、孙莘老友人沈括《梦溪笔谈》在“异事”部分，以较长篇幅记述了这颗神珠。孙莘老女婿、北宋大诗人、书法家黄庭坚曾赋诗《呈外舅孙莘老》，有诗句云：“甓社湖中有明月，淮南草木借光辉。”秦少游《送孙诚之尉北海》诗描写道：“蜿蜒戏神珠，正昼飞霹雳。草木无异姿，灵气殊郁积。”世人将神珠看作祥瑞之兆，但是一般人以为这个祥瑞只属于孙莘老。其实不然，文史界很早就有人注意到了它与秦少游出生的联系。著名秦学大家徐培均《秦少游年谱长编》皇祐元年（1049）谱载：“是岁高邮甓社湖珠现。”又载：“是岁……孙觉二十二岁，觉字莘老，时登冯京榜进士。”继载：“是年十二月，先生（秦少游）生于南康。”这表明，“甓社湖珠现”不仅预兆了孙莘老的高中，还预兆了秦少游的诞生。秦少游匆匆降生道中，正是赶赴了神珠之约。假设他的母亲到达目的地南康军后平安顺产，那也许已经是皇祐二年的元月，他只能遗憾地与神珠失之交臂，那自然也就没有了到底是1049年还是1050年出生的疑问了。当然，事实如此，容不得后人假设。神珠的出现有力地佐证了古城高邮的地灵人杰、人才荟萃，恰如秦少游诗云：“所以生群材，名抱荆山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