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市汪曾祺学校九(1)班 麻咏雪
很小的时候,在乡下外公外婆家里,就有一台收音机。
外公很喜欢戏曲,自然对那小破收音机爱不释手。他逮住机会就听,逮住机会就唱,愣是用大粗嗓子将那有力的戏曲声在家里家外传了个遍。
外公喜欢唱戏,就要我们也喜欢。我一直不能理解他这种“老小孩”的心态,因为我对传统戏曲没兴趣。我们喜欢的那都是新潮流了,跟戏曲这些东西自然是八字没一撇。至于外婆,因为嫌吵,对戏曲也瞧不上,每回都要骂上几句,但乡下条件好了,到底还是给外公买了台电视机。
外公看电视,只看戏曲频道。他反应没那么快,手在遥控器上瞎摁,最后却总能调到戏曲频道。他听了大半辈子收音机,头一回在电视上看见各种各样的人打扮起来唱戏,一下子来了神,眼睛瞪大了,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屏幕,嘴里还不住地啧啧称奇。有邻家小孩来玩,见他一人霸占了电视大半天还不放,便一口气跳上床,在被子上滚来滚去,叫着嚷着要看动画片。外公没应声,却把电视声调大,嘴里小声哼唱起来。那小孩爬过去要抢遥控器,同时嗓子里爆发出一阵尖叫,简直要划破云霄了。屋子里混杂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和稚嫩的童声,响度音调不相上下。外婆火了,怒斥老小一顿,外公却抱过小男孩,嘿嘿笑着指着屏幕给他看,又是满口的“生旦净丑”了。小朋友扁扁嘴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我进来就看到这一幕,拿开耳机,想笑:跟这么点大的小孩说这些,他能懂啥啊?
后来我回乡的次数少了,每每回来只与老人们吃顿饭就走了,以至于我对外公的戏曲声并不觉得吵,但没这声音也不会觉得奇怪。因为戏曲不是我的,我自始至终都认为,我不需要理解,自然也就没太在意。这天外婆和妈妈去菜地择菜,我挂着耳机从屋子里出来。推开门,外公正坐在桌子前喝着小酒,满面红光。他旁边是收音机,那里面依旧吵闹地唱着,只是没太大声。我有点不自在,刚想走过去,却被他叫了一声。其实他早就为我们准备好了回去的东西,收拾妥当,却在这时候说:“要上高邮了?”
我顿住脚步,“啊”了一声。都说至亲的人之间某些东西是相通的,那一刻我见外公抽动了几下嘴角,便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外公其实很少有讲话的需求,以前当过兵,大概是严肃惯了,这时候的嘴巴却要张不张,仿佛有一大圈的话团团围绕在嘴边似的,无非是戏曲、生旦净丑、收音机、曾经,还有往后余生。
屋子里的戏曲声大概是真的停止了,我明明是想走的,此时却站在原地不动,说不出话来。
指导老师 崔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