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志强
已故高邮师范封提村校长,江苏泰兴人。他一米六左右,敦厚结实的身材,满头短短的银发,厚厚的嘴唇,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平时喜欢穿一双黑色圆口布鞋。他是一位令人敬重的师长,一位慈祥的老者。
他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对大部分学生的情况了如指掌。1957年秋天的一个中午,在食堂吃过饭,我捧着碗筷回宿舍去,在那郁郁葱葱的高大的银杏树下,遇到了封校长。他微笑着向我招了招手,我忐忑不安地走了过去。他用带着浓重卷舌音的泰兴腔说:“娃儿,你叫夏志强,是中师一(1)班的,兴化县周庄镇人。”我点点头,他接着又说:“你三哥叫夏志明,五哥叫夏志庆,对吗?你看,你弟兄三个我都教过。”他厚厚的嘴唇微微颤动着,显得很激动。我当时感到非常惊讶,他教过我五哥这是肯定的,因为五哥是高邮初级师范1954届首批毕业生,怎么又教过我三哥呢?后来回家询问三哥,原来三哥解放前在泰州中学读初中时,封校长曾做过他班主任,教过他语文。1951年春天,三哥送五哥来报考高邮初级师范春季班时,刚好是封校长接待的他们。这也许就是缘分吧。
封校长经常到教室、食堂、宿舍和琴房去看望学生,和学生亲切交谈,了解情况,接收反映,并有的放矢地对学生进行思想教育。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和同宿舍的三个男同学在琴房里练琴,一片呜啦呜啦的嘈杂琴声。弹着弹着,我似乎感觉到有个人站在背后,一回头,原来是封校长。我赶忙站了起来,喊了声“封校长好”,这一喊,其他三个同学也都站了起来。他微笑着问:“星期天下午,怎么不上街或到公园去玩玩?”有个同学说,风琴的指法很难练,左右手老是配合不好,学校里又人多琴少,平时只能按分配的时间轮流来练,时间不够用,星期天城里的同学回家了,有的同学又出去玩了,我们就抓紧机会来突击练琴。封校长听了,连声说:“好,好,好!”接着又语重心长地说:“风琴指法愈是难练,愈要下功夫练,总会练好的。学校开设的各门功课,你们都要努力学好,将来才能做个称职的教师。你们想过没有,说不定你毕业后被分配在一个偏僻的农村单班小学,到那时是校长兼校工,上课带打钟,几个年级都要你一个人教,你怎么办呢?只有现在下苦功夫,打好各方面的基础才行啊!”说得我们连连点头。现在我回想起在第一小学工作41年,几乎教过各个年级,教过各门功课,从普通教师走上领导岗位,基本上能胜任、称职,应该感谢当年封校长在琴房里的那一番谆谆教导呀。
我上邮师二年级时,封校长调任高邮县文教局副局长,分管全县中小学教育工作。
1960年7月,我从高邮师范毕业后,分配在高邮师范附属小学(现第一小学)工作,也有幸成为封局长的下属。当时县文教局设在百岁巷内,封局长经常步行到师范附小来检查指导工作,看望师生。
一天上午,第二节课下,我刚上完语文课走进办公室,看见封局长正低着头坐在我的办公桌前,翻阅学生作文本。我走过去,轻轻地喊了一声“封局长好”,他抬起头,习惯性地用手推了推眼镜,低声说:“我抽看了6本作文本,改得还认真,评语也写得有针对性,就是有些字写得潦草了。”他顿了顿,又说:“教师无论在黑板上还是在学生的作业本上写字,都是给学生看的,一定要规范工整,一丝不苟。要让学生看得清楚,看得懂,才能收到预期的效果,才能起到示范作用。”
封局长离开时,出于对他的敬重和礼貌,我跟在邹瑛校长后面,把他送到学校南大门口,目送他离去。谁知,他走了十多步,突然回过头来,向我招招手,我急忙小跑过去。他拉着我的手臂,神情很郑重地问:“娃儿,你老实告诉我,到了月底,你身上还有钱和粮票吗?”我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钱还有一些,粮票没有了。”他摇了摇我的手臂,和蔼地说:“现在,是国家困难时期,你刚参加工作,一个月才29元钱,24斤粮票,一定要计划着用。到了月底,身上哪怕是剩下来一分钱、一两粮票都是好的。千万不要寅吃卯粮啊!”说完,他转过身急匆匆地走了。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我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了双眼。刚才的一番话,既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领导对年轻下属的关心爱护,又是一位慈祥可亲的长辈对晚辈的叮咛嘱咐,叫人难以忘怀,铭记终生。邹瑛校长有些不放心,站在校门口等我,我把刚才谈话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她听了笑着说:“这个老局长啊,还把你当孩子看呢。”
封提村校长,是高邮初级师范、高邮师范的主要创办人和领导人,培养的数千名学生遍布江苏的大江南北、运河东西、城市乡村。他忠诚党的教育事业,忠于职守。他爱生如子,和学生日常谈话时,一律称呼为“娃儿”,一句话就缩短了师生间的距离,让学生感到亲切而又温馨。学生们都很敬重他、爱戴他。
花开花谢,春去秋来。封提村校长辞世已经快60年了。每当想起或和老同学谈论起他老人家时,他的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他的亲切教诲犹声声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