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陶鸿江

　　那是20年前，我任教初三毕业班期间发生的一件事。

　　5月份，是初三学生复习迎考最关键的时刻，我任教语文，单出卷、阅卷、评卷就压得喘不过气来，特别是到了“一模”“二模”时忙得昼夜不分。再加上又担任班主任，协调课务，接待家长，疏导学生心理，调解学生纠纷，参加学校各项中心活动，完善各项案头资料，尤其是为学生做“保姆”式服务到了最忙碌的时刻，不仅吃饭要随队陪伴，每天还要陪伴到宿舍，等他们睡着了才回家休息。第二天还要赶在学生起床之前陪他们晨练、晨读……每天的日程表排得满满的。这些事不是领导压的，也不是家长逼的，而是一个毕业班老师应该做的。

　　这种快节奏的紧张生活终于让我晕在了校园。上午第4节课实在不能上了，临时请英语老师代上。我便想在宿舍里躺一下，可因浑身打飘，头晕目眩，都无法摸到床上。后来在同事周老师和居老师的帮助下，终于躺到了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梦乡中，我恍惚听到眼保健操的音乐声，下意识被惊醒：“不好，都下午第一节课下了！”我便想起床去检查学生的做操情况，刚扶着床坐起来，宿舍的门被推开了。门是两位老师临走时虚掩着的。听到声音，就知道是班长来叫我了，可就是下不了床。这时，同学们都拥了进来，挤了满满一屋子。他们异口同声地向我问好，都劝慰我好好休息，我也询问着他们上课情况和班级中自习的情况。

　　这时，班长首先行动，他给我送上了几根香蕉，其他同学也立即从衣兜里、书包里像变戏法儿似的拿出自己的东西，争先恐后地递到我手上。我一下子蒙住了：“你们……你们这是在干嘛呀？”一刹那间，他们都像鸟儿一样飞走了！片刻，我的床上堆满了同学们为我精心准备的礼物：红色的苹果，橙色的蜜橘，精致的卡通玩具，我平时爱看的《故事会》，可爱的毛绒娃娃，还有一摞子写满祝福的贺卡，有的卡片里还夹着校园里的小野花……我被五彩缤纷的礼物簇拥着，鼻子一酸，眼泪静静地流了下来，“多懂事的孩子呀！”他们用最纯朴的行动打动了我，感染着我，让我沉浸在强烈的幸福之中。

　　我慢慢下床，抬头一看，还有一位同学怯生生地站在虚掩着的门后，我一看是他，“小叶！”一边叫着一边摇摇晃晃地向他走去。小叶急忙上前搀扶着我：“老师，您慢点。”接着将我扶到椅子上，又说：“老师，您坐好！”

　　这位在班上很少说话的同学，在这里连说了两句话，字字含情，句句有爱。小叶是班上的一位家庭特困生。他上小学的时候，父亲因车祸去世了，一年后母亲改嫁，他与年迈的祖母生活。上初三后，学习压力大，成绩平平的他一度情绪低落，甚至产生辍学念头，我与另一位老师几次上门才将他劝回课堂。学校为他全免了学费、书本费和住宿费，工资不高的我也拿不出多少钱来帮扶他，只是隔三差五地送他一份加餐菜，晚自习下买几袋方便面，买早餐时偶尔为他带一份。有一次爱人为我煮了一大钵子大咸菜煮小鱼，让我带到学校吃，我也分了一半给他……每一次他都不多言，只是红着脸，向我投以感激的目光。

　　这时，他还愣愣地站在我旁边，又不讲话，我便问他：“有事找老师吗？”他摇摇头，只是一个劲地用眼睛盯着我看。我又说：“有事直接说吧。”他这才磨磨蹭蹭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报纸包起来的纸包包，羞涩地对我说：“老师，我没钱买礼物，这是我奶奶给我下晚自习吃的桂圆，我送给你。不过……”他低下头小声说，“不过，我……已经吃了一半，您别嫌少！”说完，就放到桌子上准备走了，我立马叫住了他：“你这孩子，老师只是累了，又没病，谁让你送礼物来了，快拿回去，你自己吃。你的心意我收下来了。”这时，他用闪着泪光的眼睛注视着我，那眼睛里像是蓄了一池秋水，那样清澈……

　　看着小叶，我犯难了：收吧，于心不忍，这是人家孩子用来填肚子的。不收吧，看样子会伤了他的好心和自尊。

　　小叶泪水盈盈。我手捧半袋桂圆，贴在胸口，顿时感觉到一股暖流传遍全身。这是一个孩子的心啊！我说：“好的，我收下！谢谢你，小叶！”他露出了笑容，一溜小跑去上课了。

　　我收拾好孩子们送来的礼物，准备第二天上班分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