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跃华

　　父亲好抽烟喝酒玩牌，跟烟酒牌结下了不解之缘。

　　他一度烟瘾很大，一天抽三包轻轻松松，自己抽，奉客，见者有份，常收早工，太阳不落，烟盒见空。烟抽多了，父亲功勋卓著，手指蜡黄，牙齿黢黑，身上烟烘味熏人，咳得地动山摇，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父亲摸摸烟支，能断烟丝的好丑，闻烟味能品出香烟的档次，闭着眼睛抽，也能精准说出烟的牌子、价钱。

　　父亲喝酒豪爽，来者不拒，一杯酒几口喝干，亮杯再斟。父亲敬酒，先干为敬，交情深，一口闷。三杯酒下肚，父亲脸红脖子粗，酒气熏天，满脸血红，壮语豪言。

　　父亲喝酒闹过不少笑话。据说有一回，他酒喝多了，醉得一塌糊涂。人家要送他回家，他胸脯拍得山响，说没醉，打着醉拳走给人看。半路上，他小解，反用皮带把自己系在树上，挣脱到天亮。

　　父亲好牌，见到牌两眼放光，如见亲人。只要有牌看，他一喊就到，一拍即合。上牌桌，他能连续作战，三天三夜不下场，时间不到不走，钱不输光不走，人不散尽不走。三天不看牌，他就心痒痒，辗转反侧，失恋似的。

　　看牌熬夜，常输钱，还误事。那一次，父亲看牌回来，脸色苍白，眼睛通红，眼皮打架，走路歪歪倒倒，害大病似的。他既歉疚，又心疼我母亲，硬撑着去摘棉花。我母亲太苦太累，忙家务，操心我们，又要出工，里外一肩挑。可是到了棉花田，他倒头就睡，一天一夜没睡醒，白花花的棉花落了一地，遭了雨淋。不是雨淋，他还要睡。

　　父亲还请人到家里来喝酒打牌，差母亲烧茶倒水，打酒买菜，搅碎了一屋的宁静。

　　亲友都知道父亲的爱好，逢必递烟，酒菜招待，陪他看牌；即便擦肩而过，也要做喝酒、摸牌状，逗趣。

　　父亲只要三天不喝酒，没牌看，脾气突变，什么都碍事，摔碗掼盏，鸡飞狗跳！好在不出三天，父亲就会有人来请。农耕社会，兽医很吃香，父亲常被人请去看牲畜——少不得恭维他喝酒看牌。

　　抽烟喝酒赌钱可没好结果，抽烟伤肺，酒过伤肝，赌钱熬夜，赢钱不经用，输钱后悔。父亲也晓得不好，下过决心，发过狠，有过行动，戒烟戒酒戒赌。终因诱惑大，没过几天，旧瘾复发。

　　晚年，父亲患上了心肺病，咳嗽气喘，连走路都很难，更不能看牌久坐，终于痛下决心，戒了烟酒牌。

　　其实，父亲烟酒牌情未了。常见他独自捏着烟支，从上摸到下，凑在鼻子上嗅嗅，很陶醉；握起酒瓶，上下摇动，看酒花，冷不丁抿一口，咂咂味；人家打牌，他赖着斜头看个不休。清明祭祀时，他摆放的供品中必有烟酒，纸钱上放着纸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