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福勤
东大街上草巷口是一条大巷子,巷子里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巷口东边是家饭店,斑驳的山墙上钉着“草巷口”蓝底白字的路牌。西边是个剃头店,铺面靠巷口墙角上挂着澡堂子的玻璃灯箱。巷子里有茶炉子、澡堂子、裁缝店、小诊所,还有一条叫做大淖的河,河面很宽,河边是大淖码头和大淖草库。
大淖草库在河的东岸,窑巷口巷子里头,大门朝东,门口戗着“严禁烟火,闲人莫入”的木头牌子。进到门里面,北边一顺是几间红砖红瓦的平房。一直往里走,尽头是草库码头,静悄悄的,可以听到对岸大淖码头的喧闹声。偌大的草库有点冷清,只有一些来买芦苇和卖芦扉、窝积的人在里面跑来跑去。到了乡下芦苇收割完了,许多装满芦苇的草船,挨挨挤挤的,停靠在草库码头上。草库挑草的,个个忙得穿着单衣,把芦苇挑进草库。一路上,白色的芦苇花絮纷纷扬扬,漫天飞舞,挑草的身上、头发上沾满了芦花。草库里头,空气中弥漫着芦苇的清香。芦苇担子过磅的,堆码芦苇草堆的,挑着芦苇上跳板的,用芦苇堆码人字头草顶的,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刘三妈是大淖草库挑草的。她家在草巷口巷子里头,三间瓦房朝南,中间是堂屋,屋里北面靠墙是老爷柜,正中摆放的是八仙桌。房梁上,迎门贴了一排五张大的“挂钱”,大红颜色,上面刻着古钱图案和福、禄、寿、喜、财几个大字。她忙出忙进,身上穿着发白了的绿布偏襟褂子,戴着垫肩,发髻上插着一枝红绒花,手上提着一根套着麻绳的扁担。草库挑草一阵子忙过了,她就把家中八仙桌移到一边,堂屋当做作场,坐在“挂钱”下面编芦扉、窝积。巷子里头年纪大的说她,刘家三新娘子,真的能苦。
草巷口巷子里头,好些人家和刘三妈一样,在家里编芦扉、窝积。他们把芦苇从大淖草库买回来,放在家门口,拿“抽子”一根一根地顺长抽条缝,再均匀地铺放在巷子里平整的场地上,拖着石磙子在上面来回碾压。压扁了,用两根竹片夹住,刮去叶子,去掉梢子和芦苇花。在编芦扉、窝积的时候,遇到没有完全剖开的芦苇,顺手用刀剖一下。刀把子是个大的木头陀螺,大头平面朝外。芦扉、窝积不平整的地方,手握刀把子敲敲平。巷子里不时传来敲打的“笃笃”声。夜深了,还有人在煤油灯下忙碌着。他们起早睡晚,用布满老茧的双手,编出了一张张芦扉、一条条窝积,各自扁担挑着、板车拖着,卖到大淖草库。
大淖草库对岸的大淖码头上,人来船往,一片繁忙。站在码头放眼望去,远处的树木朦朦胧胧。草库的芦苇草堆像一幢幢高大的房子,矗立在大淖河畔,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之中。
如今,大淖河水还在平静地流淌,河边的大淖草库成了人们休闲娱乐的大淖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