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善海
喜迎建党一百周年,勾起与水奋斗的记忆。
高邮里下河地区,自古水旱灾害频仍,人们苦不堪言。
京杭大运河是顶在高邮人头上的一条悬河。1931年运河决堤,听老人们说,大水一直淹到大门门闼子;第二年又逢干旱无雨,南关河河底见天,粮田龟裂,颗粒无收。
新中国成立,党和政府着手农业经济建设的第一大战役,便是几乎与抗美援朝同时进行的斗天治水的治淮工程。毛主席发出“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伟大号召,动员、组织人民,开展了声势浩大的与水奋斗的人民战争。回想起来,高邮人民在党和政府的组织领导下,战天斗水,办好了这样三件水利建设的大事:
第一件,疏浚入江水道,主体工程便是拓宽、浚深大运河。
旧时黄河夺淮入海,而致淮河被迫于三河口即今三河闸处转道向南,经大运河、高邮湖、邵伯湖等入江水道入江入海,这便使沿途一带经常发生洪涝灾害。
走过高邮二桥,来到运河西堤,便可见到大运河故道。与新运河相比,如此之窄的古运河,简直就像一条小河沟!
当年,我们八桥乡拓浚老运河的工程地段在露筋。那年寒假,我跟着庄上一位民工,经忠堡、陈鲍,沿一条弯弯曲曲的绿洋湖湖滩小道,来到露筋,看望父亲,送点东西。民工们几人一组散住在农民家中,吃的是用一只小布袋盛米在甑子锅里蒸煮而成的米饭,睡的是稻草通铺。工地上人山人海,打硪的号声应天,挑土的一字长龙,蜿蜒蠕动,黑压压一片如蚁群搬家。空手人从坡底爬上坡顶已觉吃力,挑一担土爬上去实在不易!父亲冰天雪地寒风冻土负重爬高下低,落下了哮喘病,年老时还经常发作疝气。一双脚板,厚厚的一层硬皮,开裂像龟板,十个脚指甲个个蛀空。58岁时终因哮喘、痔疮、疝气诸病齐发而故去。
我常感慨,人类历史的推进,社会物质财富的积累,华夏文化的璀璨,是应记功在浩浩荡荡劳动者大军队伍上的。父亲便是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的创造华夏文明浩浩荡荡队伍中的一员。他的生命平常得如夏夜一颗无名的流星,匆匆划亮一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件,挑挖自流灌溉水渠,实现了自流灌溉。
我们那里圩多:方家圩(今称金沟圩),恒丰圩,浪波圩,张余圩,伯勤姜家圩,江都张四娘圩,永安老圩、新圩……先人筑圩,是为挡水排涝或是圈水灌溉。
旧时种地,引水灌溉,主要靠人力(水车),另有畜力(牛车棚车水)、风力(风车),后来有了机器抽水,直到文革后才有了电力抽水。挑挖水渠,是为引“悬河”之水自流灌溉。
上世纪50年代后期,县政府组织民力,于冬日农闲之时,男女劳力齐上阵,挑挖水渠。车逻、八桥、伯勤三乡,开挖一条从二十里铺沿南关河北岸、穿绿洋湖与八桥集镇,直至八桥小泾沟河西岸(河东即是一直实行机灌、电灌的江都永安)的干渠,沿干渠两岸再各向南、向北开挖若干支渠。支渠以下,开挖小渠;小渠之下,再挖出有缺口直通粮田的毛渠。水渠相交,建有闸门相接,水渠过河,有埋设河底的大小水泥涵洞相通。运河浚深拓宽、挑挖灌溉水渠,非止一年、一冬完成。经过几年奋战,终于建成了一套旱涝保收的自流灌溉水利系统。二十里铺设有南关闸灌区管理站,公社水利站和大队有专人管水,专职负责灌水开启、退水关闭闸门,生产小队只需一两名管水员、一两把铁锹开缺子灌水。水患水害变为水利,受益至今,结束了一遇排涝抗旱便男女老少齐上阵、三车六桶斗天公、夜夜锣鼓响到明的艰难岁月。
第三件,拓宽浚深三阳河。
这是省水利部门确定的、为加大里下河入江水道行水泄洪能力的辅助工程。笔者有幸参与了第一期工程——拓宽浚深从江都樊川至高邮三垛段的三阳河。
1975年冬, 笔者在乡宣传科长任上,被委派协助农水科长尹志祥带工上阵。军事化营、连建制,尹任营教导,我则当了三个月的民工营长。
在水利工地,要与民工“三同”:同住工棚,同劳动,同吃盒蒸饭、喝大白菜汤。要过三关:寒冷,早起,晚睡。记得实在离不开,结工了,营部几人才去三垛洗了一回澡。
水利工程建设都在农闲冬日枯水季进行,哪里顾得上天寒地冻、风雪冰霜?临近“三九”,工程接近河底、就要告竣,干部带头赤脚开挖汲水龙沟,你能怕冷?民工“老子”一天奔波受冻,晚饭后,马灯一盏,倦坐在工棚内、被窝中,拉大头天,讲逗笑话,侃地说天,最要提防的是三五成堆,拥被抽烟,或打牌赌小钱。防火防赌,查看工棚,你能早睡?星月在天、霜冻在地,凌晨五点要鸣哨催起,哪里顾得棚内有人明知故骂:“哪个狗日的吹这么早啊!”
还有一件值得一提。1976年春,笔者被委派主抓了八桥李庄补水站的建造,县水利局主管,历时半年。补水站的功能,遇旱提补河水灌溉,遇涝则抽排圩内之水。那年全县所建非止一座,记得施工期间,水利局曾在一沟补水站召开了一次观摩、学习现场会。
建补水站,集土工、水工、石工、房建、机电水泵安装于一体。卸石料时,港西大队一民工不慎随石块跌落舱底,所幸无伤。曾感而撰小诗一首:“庆生还,庆生还,人石俱坠惊泰山!斗水生涯常遇险,我儿几日知危安?”
这四项(特别是前三项)重大水利工程建设,奠定了几十年来高邮农业旱涝保丰收的坚实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