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市临泽小学 陈惠萍
午后的阳光在窗台上跳跃,透过玻璃,不远处的油菜花正泼剌剌地绕在人家的房前屋后,望着面前摊开的作文本,一行文字跳到眼前:
“外婆侍弄土地,就像她在鞋面上绣花一样,一针下去,绿的是叶,再一针下去,黄的是花……”
多美的文字,又轻声朗读了一段。合起作文,看了封面,知道是宇豪写的。对身旁的先生炫耀起来,“瞧瞧,咱班的孩子,这语言功底绝对有作家的天赋。”说着把本子摊到他跟前。
分分钟后,先生抬头瞅着我:“是吗?是你们孩子写的吗?挺眼熟的哦。”
“眼熟?”忍不住埋头于这篇习作,细细读完。语言优美,情感细腻,只是这样的文字的确不像小学生的文笔,而且文字所表达的情感过于深刻,细一分析,这篇习作真有抄袭嫌疑。眼前便有了宇豪的样子,文文静静,平日里捧着个书本,与他交流未语先微笑,一副可爱小男生的模样。这篇习作是我布置的一篇征文,关于亲情的,而且特意强调不能抄袭。
先生见着我的不悦,笑笑道:“这篇习作是抄来的,好像是丁立梅的《祖母的葵花》。不过,之于孩子不必过于较真,会欣赏也很不错的。”话音刚落,我立马起身到书房准备去找这篇文章,很是有些气愤:不行,得将证据找出来。我要汇报他父母,小小年纪,竟敢这样急功近利。先生一把拉过我:“干嘛呀,这是!你把他揪出来起什么作用?你是做警察,还是做教师啊?”
先生的一句话让我愣在那里。是啊,我是教师,是做教育的,不是抓小偷、审判犯人的警察。查出一个结果就那么重要吗?就算我查证属实又能怎样呢?难不成让他的家长也一起生气,然后狠狠地揍孩子一顿让他长个记性?或是让他父母当着全班学生的面狠狠地批评他以杀鸡儆猴?那么,要我这个做老师的干什么呢?
“你是做警察,还是做教师啊?”先生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我决定向大师请教。翻开最近读过的《教育的情调》一书,马克斯·范梅南提醒我们:老师绝不能像一个过路人、一个警察或一个朋友那样看待孩子,老师必须以教育学的眼光看孩子。
怎么办呢?听之任之,还是直接指出他抄袭行为的错误?
范梅南还说,作为教育者,无论我们的举动多么充满善意,我们的言语和行动所表达的情境仍然可能与孩子体验到的那种情境根本就对不上号。
是的,这是一个教育契机,得先弄清楚动机再说。
窗外的阳光依旧灿烂,油菜花在眼前轻轻摇动,一旁的先生沉迷在他的手机中。烦躁的我此刻无心继续眼前的作文本,捧起手机,打开微信,看着宇豪的头像,好久。
终没按住心头的疑惑:在吗?老师看了你的征文哦!
很快,手捂脸的表情包出现在屏幕上。见状,我立刻回道:咋啦?这篇文章非常出色,只是……
沉默,还是沉默,差不多有五分钟。我仿佛看到他捧着手机,白净的小脸羞得红通通的了,肯定也如我一样,再也看不进他最爱的课外书了,肯定会忐忑地不知该怎样接我的这个话题了……
还好,屏幕终于出现他的话语:对不起老师,这篇习作不是我写的,我今晚重新写一篇,行吗?
“行呀!只是老师想知道其中原因,老师相信你的诚实和优秀。”我也立刻回复道。
等了很久也没收到他的回复。
心中一直郁郁着,想着有时还真的不能小看了这些小不点的心思,明天得找个机会与他好好聊聊。我信,爱读书的孩子不会坏。
晚间临睡下时,还是收到了宇豪的回复,还有他的习作。虽未说出抄袭原因,但也保证了今后不会再有这样的行为。
孩子们的心灵是柔软的,我又怎能用坚硬的物件去触碰呢?听宇豪这么一说,我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不过我得以软制软。我想这个时候这孩子应该听得进道理的。
“下次别这样了。早点休息吧。记住,以后哪天作业不能按时交,同老师悄悄说一下。学习,成长,就像建高楼一样,怎么能从中省去一块砖一片瓦呢?要是人生大厦偷工减料,一定会坏大事的!”
“我记住了,谢谢老师!”这八个字很快跳入我眼帘。
此刻,窗外金黄的油菜花在路灯的照射下虽不似阳光下泼泼洒洒,但以路灯为圆心,那一方菜花仍泛着别样的光芒。我仿佛看到一个欢快的孩子,安静地微笑着躺回床上。
“你是做警察,还是做教师啊?”今后的日子,我会把先生的这句话当作一面镜子,悬在我眼前。相信在这面镜子里,我能看到自己的童年,看到曾经也是孩子的我在上学期间也犯过类似的小错误。有了这一面镜子,我以后在面对学生的时候,想必会多一些教育学的视角,不会那么严苛,不会那么冷漠,留一些弹性的空间给成长中的孩子。
丢下手机,黑暗中,我默默对自己说:做教师,不做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