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维儒
过去的高邮城,提起汪家,虽然算不上顶尖的名门望族,但在东大街草巷口一带可算得上首屈一指。汪家祖籍徽州,迁居高邮,从汪曾祺往上数才九代。汪家后来的产业是由第七代当家人、汪曾祺的祖父汪嘉勋一手创造出来的。
汪嘉勋,字铭甫,曾中过前清末科的“拔贡”,而“拔贡”是做不了官的,后来废了科举,功名道断,他就在家苦心经营自己的产业。他是汪家创业的人。那时的创业不外两个途径:置田地,开店铺。历经艰辛的汪嘉勋,慢慢地使汪家的家道丰厚了起来。
汪嘉勋创业从置田地开始,先后置有田产2000多亩。店铺主要是两爿药店、一爿布店。布店经营一般,两爿药店规模较大,在高邮甚有影响。“保全堂”在东大街,“万全堂”位于北市口,这两爿药店是汪家主要经济收入来源,汪嘉勋在开店之初即把信誉作为店铺的立业之本。
北门大街上的万全堂位于大东茶馆(原五柳园饭店的前身)街对面,坐东朝西,就一大间门面,但房子很高且深,给人以幽深的感觉。上面的阁楼辟为店员的卧室,长长的柜台靠北放置,柜台顶头黑底金色的“万全堂”店招极为醒目,门口柜台靠墙斜放着的招牌上写着“万花仙掌露,全树上林春”10个大字。东大街的保全堂两间门面,坐南朝北,柜台置放在西边,几乎占据了一间门面,东边通往南边汪宅有几扇屏风相隔。与万全堂一样,“保全堂”三字金字招牌立在柜台的顶头,在门外一目了然;门口柜台斜着放的招牌上写道:“保我黎民,全登寿域。”汪嘉勋为这两爿药店亲撰的两副对联不仅精妙贴切,十分符合中药店的特点,还巧妙地把店名暗嵌其中。
为树药店信誉,汪嘉勋一直坚持必须卖地道药材。药店一般不卖假药,但是常常不是很地道,尤其是丸散。常言道,神仙难识丸散。连开药店的内行都不能分辨贵重药料,如麝香、珍珠、冰片之类药品,进货渠道是不是正宗,药品是不是上色足量。万全堂制药的过道上挂着一副金字对联:“修合虽无人见,存心自有天知。”这并非虚语,而是汪嘉勋时刻在告诫员工,切不可掺杂弄假,民众心中有把尺,治疗效果才是正道。
汪嘉勋如此把信誉作为立业之本,几年下来,经济效益与声誉都明显高于同行。事业发展了,业务上路了,汪嘉勋就稍稍放手,他找“田禾先生”管田事,找“管事”(经理)管药店。他平时并不多过问店里的事,只到每年腊月廿四,由“管事”带着总账到家里来,向他报告一年的营业情况。由于信誉好,盈利是有保证的。汪嘉勋颇为自得。
汪家家道渐丰,但汪嘉勋生活俭朴,自奉甚薄。有时“一个咸鸭蛋吃两顿,上顿吃一半,把蛋壳上掏蛋黄蛋白的小口用一块小纸封起来,下顿再吃”。汪嘉勋的俭省,在县城是有名的,但是他曾在一个时期舍得花钱买古董字画。
关于保全堂的生活场景,汪曾祺在小说《异秉》中作了较为详细的描述。药店除煮饭挑水的之外,实有四等人:管事、刀上、同事和相公。
管事,即经理。管事可是个终身职务,很少有东家把管事辞了的。当了管事,就有了“身股”,到了年底可以按股分红。东家不到店,管事负责一切。贵重的药材如犀牛角、羚羊角、虎骨、麝香等,都由其保管。“刀上”是技术人员,薪资待遇最高,在店中的地位也最高。吃饭时他照例坐在上首的二席,除了来客人,头席总是虚空着。逢年过节、药王生日,有酒,管事的举杯,必须“刀上”先喝一口,大家才喝。保全堂的“刀上”是全县头一把刀,他姓樊(而不是汪老笔下的姓许)。其余的都叫“同事”。学生意的却有一个奇怪的称呼,叫做“相公”。
万全堂的“刀上”是用重金从淮安请过来的。他胖胖的,姓邓,大家都叫他邓大胖子。邓大胖子刚来时整天闲着,“同事”背后就议论开了,花大价钱把他请来整天不做事,还不知道他的本事如何呢。有一天,邓大胖子吩嘱相公泡两盆白芍,待晾干后他动手了。只见他下刀有力,动作飞快,饮片如雪花般飘落在药匾上。切出的饮片薄如蝉翼,片型无薄厚。“同事”们服了,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汪家的两爿药店除了门市,主要做中药材的批发。汪家在镇江小码头有专门的栈房(仓库),主要用于浙江、安徽等地药材的屯积和转运。
1945年6月,新四军在三垛河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日伪死伤惨重,我军仅伤亡近两百人。为了解决伤病员伤口感染经久不愈的问题,保全堂无偿为新四军赶制了大批药品,并派人随同新四军下乡指导用药。
1949年高邮第二次解放后,保全堂和万全堂仍然平稳经营着。1956年公私合营,万全堂与大德昌、大生堂等8家私营中药店组建成城镇国药商店。1958年,高邮县城药店调整为仁德生、保全堂两个中西药综合门市部,大德昌、万全堂两个中药门市部和同兴祥、大陆两个西药门市部。保全堂和万全堂老字号店名又重新被启用。不管怎样说,官方统计数字表明,保全堂和万全堂在高邮近代医药史上占有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