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儿在微信上说,庄上的医生刘锦基跌了一个跟头,随即上三垛,去高邮,转扬州,结果还是走了;嘱我千万注意走路安全。对于女儿的孝心,我只是苦笑。老年人的跌跟头,已不是当心不当心的问题,而是防不胜防的必然病态。
刘锦基,七十左右吧,小名顺喜子,庄上人很少叫他大名的。
“文革”时,顾庄人有福气,插队知青中,有个叫景权的,是三垛镇上颇有名气的景小村先生的公子,家传医道,初通岐黄,理所当然地成了赤脚医生。医生,而名为赤脚,和老社员一样拿工分,名副其实。大队又从小学毕业生中,选中聪明勤快的刘锦基,要他做景权的助手,也为长远计,为自家培养一个留得住的人才。
凭景权的水平,对付头痛脑热肚子疼的小病绰绰有余。有他带着顺喜子,顾庄的小医务室,办得很出色,群众蛮满意的。
顺喜子勤奋好学,渐渐成了一把好手。小伢子对打针最恐惧,不少大人也怵。顺喜子有套绝活。他会哄伢子,先在你屁股上抓抓痒,趁你一分神,一针已下了,秒杀!然后,拍拍小屁股,赏你一块糖(一分钱一块的那种)。大人伢子都欢喜。
他们的医务室,其实倒像个俱乐部。有事没事,男人到那吹牛。女人到那纳鞋底拉呱。小孩子好奇,盯着输液瓶,看冒泡泡。指点着,一滴两滴三滴地数着。顺喜子生怕小家伙们闯祸,晃动着注射器吓他们,关照说,不许动手动脚。否则,做针头向下一戳的动作,死啦死啦的。小屁孩们吓得赶紧躲到大人身边。顺喜子则笑嘻嘻地抚摸着他们,说,乖,人家挂水,不能乱动啊!这种温馨的场景,几乎天天上演。
记得我小女儿五岁那年,不小心磕到铁皮畚斗边上,鼻子旁撕破了寸把长的口子,血流如注。我赶紧抱她到医务室包扎。顺喜子立即作了止血处理,极细心地缝了两针。他说不能多缝,免得脸上疤痕多。尤其是女孩子,脸值钱。愧疚地对我说,只怪自己技术不精,只能如此了。若有景权在,可能好很多,真对不起。很真诚!在恢复期间,天天定时上门换药打针,生怕感染。很负责!拆线时,用了能用的办法,细看才看出仍有点痕迹。很操心!效果已经不错了,但他仍表示,很遗憾!真难为他了,这种敬业精神,少见!
后来,景权和广大知青一样,回了城镇。他插队几年,就当了几年赤脚医生,并带出了高徒顺喜子。
景权前几年病逝,令人惋惜。如今顺喜子也走了,世上少了两个好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