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黄皮匠把皮匠摊子摆放在东大街上汪家棉花店的廊檐边上，系好黑色围裙，忙了起来。绱鞋子的锥子，切鞋底的刀，都得磨一磨。拿石蜡给绱鞋子的卡线上上蜡。把打鞋掌的铁拐立在地上。看看忙得差不多了，把手在围裙上擦擦，解下围裙，到隔壁赵厨房吃早茶。

　　赵厨房打烧饼的烧饼槌子在案板上的敲打声传得很远，站在店堂草炉面前的谈师傅不停地把烧着的草把子在炉膛里转来转去，店堂里到处都是草炉烧饼的香味。黄皮匠进了店堂，一直往里面走，进去吃包子。

　　吃过早荼的黄皮匠坐在皮匠摊子后边的马扎上，望着东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歇一会儿，系上围裙又忙了起来。

　　黄皮匠个子不高，长脸，光头。他做生活，时不时把磨得雪亮的绱鞋子的锥子、切鞋底的刀，在光光的头皮上擦一下。

　　黄皮匠绱鞋子，绱法有明绱、暗绱和翻绱。他用鞋钉把鞋帮固定在鞋底上，用锥子一挖，两根穿了绱鞋子卡线的针对面一穿，用力一收紧，就这样子周而复始，鞋帮和鞋底绱好了。用胡桃钳子把固定的鞋钉拔掉，鞋底放到铁拐上，用鸭嘴锤敲敲平。到皮匠摊子木头柜子一堆鞋楦子里头找出尺码差不多的鞋楦子（鞋楦子分鞋头和鞋跟），放进鞋子里，用鸭嘴锤把鞋楦子中间木楔敲紧。把鞋子放在腿上的木头砧板上，用刀把鞋底底边切整齐，再用刷子沾水把鞋帮刷潮，晾干了，把鞋楦子拆了，拿在手上看看，轻轻地放到摊子上。

　　除了绱鞋，黃皮匠还给旧鞋打鞋掌子，多数打的是后鞋掌。他用刀把旧的车大皮切一块，伏在鞋后跟上，拿好几颗鞋钉衔在嘴边，一手扶住套在铁拐上的鞋子，一手用鸭嘴锤把鞋钉一颗一颗地往鞋掌上钉好，再用刀把多余的车大皮切掉。鞋掌打好了，该吃晚茶了，黄皮匠起身到对过饺面店吃馄饨。

　　饺面店下饺面的吴家大妈妈站在大灶台面前忙碌着，下饺面的锅上飘满了放了作料的碗。作料里的虾籽要蒸一下，鲜味才能出来。黃皮匠吃了碗馄饨，又到烧饼店买了个插酥烧饼，坐在皮匠摊子后边马扎上，边吃边看着摊子。有来拿绱好鞋子的，有来补胶鞋的，有来打鞋掌的，还有送鞋子来绱的。

　　来绱鞋的回头客多，黄皮匠接过送来绱的鞋帮和鞋底，放在一起看一下，他就晓得，大小是不是正好，好不好绱。进了腊月门，有人一送就是大大小小好几双鞋，摊子上摆滿了鞋子。黃皮匠每天忙得头都抬不起来，胶鞋不补了，旧鞋打掌子不收了。天天带晚，路灯亮了，看不见做了，才收皮匠摊子，顺便到旁边的熏烧摊上切点牛肉，回家喝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百货店里有各种布鞋卖了。人们买了穿，觉得舒服，款式又好。黄皮匠生意不如从前了，早上出摊迟了。出摊后不忙别的，坐在皮匠摊子后边的马扎上，弓着腰，吃着赵厨房的草炉烧饼，守着摊子望着东大街发呆。下午天还没黑，又忙着收皮匠摊子回家了。

　　渐渐地，黄皮匠岁数大了，皮匠摊子不摆了，在家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