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摺,江淮地区特产的芦苇制作的一种储存粮食的农具。宽三十五公分左右,长10—15米不等,以老壮芦苇压扁后斜十字花纹编制而成,通体芦苇,没有任何辅材。双面光滑,折边整齐无毛刺,颜色黄亮。如蛇,铺开则一字阵,盘卷则蜷满窝,又像发条、大大泡泡卷。以绳扎之,一窝一窝,故称“窝”摺。窝是摺子形状,也是量词。
窝摺怎么写,各地或不同。
汪曾祺先生在小说《大淖记事》《八千岁》里面都写到过储存粮食的“窝积”。巧云的父亲黄海蛟是个挑夫好手,“他专能上高跳。这地方大粮行的‘窝积’(长条芦席围成的粮囤),高到三四丈,只支一只单跳,很陡”。《八千岁》里写道:“八千岁是只螃蟹,有肉都在壳里。他家仓廒里的堆稻的‘窝积’挤的轧满,每一积都堆到了屋顶。”汪老是高邮人,高邮人说“窝积”。
民国高邮师范教师俞长源先生在《里门杂咏》里写过扬州北门街:
凤凰桥畔北门街,
米肆碾坊一字排。
莫道店中窝集满,
零升买客瘦如柴。
“北门街在北门外,街端有凤凰桥,米肆集中于此,肆中以狭长芦席围卷成塔形,中可储米数十担,俗称窝集。”俞先生是扬州人,在高邮教书二年多,他说的是“窝集”。音同字不同而已。汪先生写的是“窝积”,俞先生写的是“窝集”,音同字异,都有聚集、聚合、收集、堆积之意。
清末秀才于树滋在《瓜洲伊娄运河棹歌》写道:
江洲生产荻芦多,
为席为帘并摺窠。
农隙耕余助生计,
取材诸料广搜罗。
“李斗《扬州画舫录》云:江洲产芦,为洲人一大生计……以芦制帘、制席、制储谷之窠摺,行有经纪,为瓜洲之专利也。”于秀才是瓜洲人,虽然像阮元一样占籍仪征,但是一定是扬州口音,他说的是“窠摺”。
除了储粮,窝摺还有他用。过去农村娶媳妇,新人到了家门口下轿,足不沾地,必须用麻袋(或布袋)铺在地上,从下轿子的地方一个接一个地传到堂屋,寓意“传宗接代(袋)”。如不用麻袋铺地,也可以把窝摺放在地上,让新娘子走在上面,这样的“踩口袋”程序又称“卷摺子”。麻袋与窝摺可以替代,盖因为都是盛粮食的物件,寓意新人新家,吃喝不愁,粮食是幸福生活的根本。
窝摺是芦苇的子孙,芦苇是文人的叫法,老百姓叫芦柴。除了编制建材、农具,芦苇的另一个作用就是作柴火,昔日的重要燃料。每年秋天,大雁南飞,芦荻瑟瑟,江洲上的青纱帐变成了黄金坝,割芦柴的人用磨得锋利的镰刀,收获成捆成捆的芦柴。芦柴会根据高大、通直、粗细分成不同的捆,堆成不同的垛,装上不同的草船。打芦席、扎芦把、编窝摺、打帘子,还有城郊的扎匠用来扎制纸人纸马、亭台楼阁,一把火之后,这芦柴便通了阴阳。
江水东去,江滩依旧葱绿,没有了割芦柴的人,没有了运芦柴的草船,也没有了编芦席、编窝摺的人。粮食年年丰收,战备粮能储存十几年,可这些跟窝摺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那些还挂在空旷无人的乡村老屋墙上的窝摺,落满了灰尘,慢慢朽去,连做柴火的机会都不再有了。薪火相传抵不过发达的科技。不再有人使用窝摺,窝摺的名字、写法只能存留在书本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