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镇,三垛西头,老前河边,连接河南河北的,就是小镇上大名鼎鼎的三元桥。
三元桥,其实就是一座小木桥,但它是镇西头居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生活场所。
桥的东北坐落着小镇招待所,已有近两百年历史的老建筑,倒也别有韵味。长辈常说,它是卞五太爷始建的。建筑当初,规模宏大,砖瓦大多雕龙刻凤,挥刀写意。砖缝也都用糯米汁勾制,是小镇典型的大户人家。
卞五太爷曾任云南某县的县令。某日有乡民来报,有一怪虫布满田间地头,毁损作物。五太爷遂率随从下乡考察。见到田间怪虫后,仰天大笑。乡民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问如何处置怪虫。五太爷说:“这是我们家乡的美味,大闸蟹呀!”并叫衙役找来大锅,烀熟吃了。从此物丰人安。故事代代相传,成为小镇居民口中的美谈。
儿时的印象,每当人们白日劳作之后,青菜汤泡冷饭就算是一顿豪华的晚餐了。吃完饭,总有不少大爷大妈汇聚在招待所大厅两侧的长排椅子上,东家短西家长地聊了起来,像我一样的伢子总会穿梭于大人的空隙中,算是给聊天仪式伴奏欢快的乐曲。
三元桥最热闹的季节当数夏天了。东方刚露出鱼肚白,大人便从桥上匆匆而过,维持着一个个家庭的生计。我们伢子也早早起床,背起书包赶往学堂。
太阳西斜,晒得发烫的木桥栏杆上,早已爬满了大大小小的“军番(对男孩的昵称)”,湿漉漉的粗大短裤恰好浇灭了栏杆的火烫,扑通扑通,自然有序地跳入前河,激起一串串巨大的浪花。这是勇敢的男孩游戏,直通通地从三米多高的桥上跳下,尽管姿势无法与跳水远动员媲美,却是小镇夏日中最炫酷的一景。这些男孩中的豪杰,当仁不让的是张家的六个“炮子哉”,我胆子小,只能偶尔在边上蹭蹭。
夕阳西下,三元桥上人满为患,挤得木桥吱吱作响。大爷大妈搬板凳的、扛铺板的,总想抢占桥上的最佳位置,搁张木床。时不时传出叫骂的声音,偶尔还会有打架动粗,却丝毫没有影响人们抢占地盘的热情。
日落鸟归,桥上两侧,一张挨着一张的木板床上,挤坐着一个个家庭,尽享习习河风轻撩赤裸的胸膛。
十来个伢子,个个搬着小椅小凳,团坐在我老爸的身旁,似懂非懂,静静仰听:传统故事、风流雅韵、文人笔墨、忠雄报国。什么岳飞西团抗金、甘垛尽杀日寇、张飞爆喝断桥、李逵黑面救母、武松七碗打虎、皮五机智作恶、少游诗赢苏妹……
静夜已深,串串裹夹着疲倦的鼾声袅袅地从桥上飘散。细心的大人们,为了孩子的安睡,点起烟熏的草索,驱赶夏日的蚊虫。
时至文革后期,久无修护的三元桥,十分破落,已成危桥,尽管有好心人偶尔捆绑,惊心落魄之事也会出现。后因南水北调三阳河工程,三元桥与前河宿命同归,成为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