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悦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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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树兴中篇小说集《无底洞的底》序
~~~——王树兴中篇小说集《无底洞的底》序
2018年02月01日 星期四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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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历与文学资源
——王树兴中篇小说集《无底洞的底》序
  □  王干

  十年前就广而告之,知名度不够,时间不够,不为人写序,但王树兴出书,让我写序就颇为犯难,因为王树兴的创作确实是我一路看着他成长的。

  三十多年前,我们在高邮城边的大运河里游泳,虽不是少年,却扒货船,逗船工,哗啦啦跳进水里,一个猛子到岸边。那时候的王树兴,是个文学青年,刚刚开始摸索着写小说。

  后来,他到了北京,在《中华文学选刊》工作,分配他做发行,但小说之心不死,执着于小说创作。到后来,索性自己专职去写作,这些年成果渐多,我也暗自为他高兴,现在集子出版,邀我作序,自然也没有理由拒绝。

  王树兴的小说创作是从临摹汪曾祺开始的,学汪者众多,似汪者寥寥。当然最后脱汪者才有出息,临帖描红,是学书法的入门之路,不是终极的目标。临摹汪曾祺作为小说的入门之路,是非常好的选择。但最后“脱汪”才会有自己的风格和路数。这次看王树兴中篇小说集《无底洞的底》有一种惊喜,他讲故事的能力得天独厚,也使自己从过去的一味“学汪”中跳了出来。

  汪曾祺先生曾在一篇自序中说,“我没有写过中篇(外国没有“中篇”这个概念)”。中国文学界好的中篇小说已经成为经典的过往,中短篇小说创作在当下并没有很好的生态,人人都想干一票大的,体量和形制的外在品评标准及利润吸引力超过了内容和精神。中篇不讨巧,要有非一般的控制能力和叙事节奏,当行当止、何处留白,是极其考验作家水准的。

  本部集子里上下编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一朵是世俗人生的泥沙俱下,一朵则是平凡男女的明媚温暖。日本电影评论家樋口尚文在谈到著名导演是枝裕和时说,“没有比普通更高贵的高贵”,这句话完全可以用在王树兴小说的选材上。纵观王树兴小说作品,通过一个个庸常人的庸常生活,可以看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一个苏北小城的世态人情风貌也在社会转型、经济改革的大背景中发生着多元变化。那些带有时代烙印的电影、歌曲、小说既是令人怀旧的文化元素,也是小城青年情感启蒙和人物成长的有效表征,经常出现的鲜明淮扬风土特色的饮食、交际、方言甚至是服饰,软兜鳝鱼,夏天的冬瓜汤,野生湖鲜,洗白了的工作服,线钩的假领子,大运河游泳,巷子里买菜,一并沉淀为故乡书写的审美资源。无论高邮在小说中是以高沙市还是其他地名出现,已经逐渐成为有意味的辨识度极高的文学地理。

  小说集的上编是哀乐中年。捉对厮杀的夫妻,暗潮汹涌的家庭,话剧台词一般泼辣贴切的吵架,狡猾传神的亲情互动,那些婚外性的“叽叽喳喳的肉的喜悦”,都是普通人生的真实小宇宙。无论小官僚还是小老板,还有那些不同的女性,官太太或者普通妇女,无论在家庭、在饭局、在舞厅、在市场,都是各有各的利欲和难处,在日常生活的粘滞中挣扎。这是一种扎实的新的世情摹写。王树兴的路数是写实的,但其视点、角度和人物线、故事情节设计也会散发着黑色幽默的味道。当然,免不了有人拿着王树兴的小说人物来对号入座,那真是一种“丧家犬也有乡愁”的反讽和迂执。

  小说集的下编是混沌的前青春期,以及情爱的酸涩与美好。写作这件事,最糟糕的是不自觉显现出小聪明,最怕的让人看出来“揣着明白装糊涂”。侯孝贤36岁拍摄了《风柜来的人》,特吕弗27岁拍摄了《四百击》,十多岁男孩的青涩成长,其内在世界与生活状态如何展现,如何不伪装天真迷惘,是有相当难度的。《那年夏天》里的男孩正格,还没有真正的性别意识,对同学祁武正经历的发育与自渎完全茫然,对哥哥的淹死以及哥哥的朋友带来的安全保护也是有限度的觉知,因为爱狗“赛猫”记恨着父亲,被妈妈罚跪在菜坛子上还嘴硬逞强,整天想着下河游泳后怎样才能不挨打、一门心思找好吃的,最大的念想是炮制冷饮店那种八宝饭。正格像阳光下一块剔透的冰,纯净简单得令人心疼。

  一个四十岁以后才开始小说创作、成熟通透深谙人情世故的中年作家,写好十三岁少年的懵懂幼稚,透过他的眼睛来展现周围人的美好善意,的确保证了“一切很优美”的水准。这个中篇小说有心的影视工作者完全可以考虑改编拍片了,极易令人联想起伊朗导演阿巴斯和阿基德阿吉迪那些纯粹儿童视角儿童题材的电影。

  偏爱青工题材是王树兴小说创作的另一个特点。在这些小说中,十几岁的男生因家庭和社会原因被中断正常学校教育,猝不及防跨进了工厂车间,其观察体验与周围人群是错位的,人生节点和时间秩序上是相对落后的。一个懵懂少年目睹成年男女的各种情爱交往,沧桑年代的恩怨故事,两种年龄范围内的交互碰撞出令人伤感的旧事。小说中工人李雷对“哎呀”女士的情愫,叶宝来当年对青年工人师姐师兄关系的察看,不能不说是一种被动易受伤的人际场域,是一种揠苗助长的青春历程。作家把这种断裂错位感受封存起来,移植到小说创作活动中,节制叙述,适度留白,把这种对两性世界的观看和细微揣摩、对成人生活的懵懂隔膜拿捏到恰好的度,有一种惊人的同步知觉,收到了作家本人彷如和当年的少年工人、当年的大男孩在平行世界里的效果。

  王树兴不是一个阅读型的作家,而是一个阅历型的作家。阅读型的作家往往是做好了创作的准备,阅读古今名著,熟悉当下潮流,然后才开始动笔。王树兴没有充分的创作准备,也没有接受充分连续的高等教育,但他的阅历比他的阅读要丰富精彩,有限的文学阅读也就很快化为他小说的资源,产生化学反应。而我呢,曾经一心想当小说家,做了大量的阅读,名著名篇熟读在心,名著名篇的评论和论文也仔细研读,希望取得真经,在自己写小说派上用场。没想到到自己操刀下笔时,那些经典桥段纷至沓来,令我无从落笔,眼高手低,最终成了一个评论家。虽然挣扎着去完成小说家的理想,到1998年之后,就金盆洗手,不再写小说,老老实实做文学评论和研究。可见阅读和阅历之间是很难拿捏的,有些是先天赋予的,有些则是后天赐予的。在结束这篇序文时我忽发奇想,如果王树兴再多一些阅读会怎样呢?我想他肯定不会成为一个评论家,只能让小说写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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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本不尽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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